第三十九章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痛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天黑之前，麦子跟临奕回了家。炒了几个小菜，开了一瓶威士忌，摆了两个广口杯，打算畅聊一番。可偏偏，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那么急迫，甚至恨不得就从那门里钻进来。

    临奕去开的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西装革履的，似乎在哪儿见过。

    “弯弯呢？”来人问道，推开临奕就冲了进去。听他说起“弯弯”，临奕这才想起，这不就是当初在超市骚扰麦子的人吗？她不是说，他认错人了吗？

    “弯弯……”

    “出去！”王珞刚开口，麦子就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这个时候，她不想见到他。甚至可以说，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跟我走。”丝毫不顾麦子的冷漠态度，王珞拽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走。麦子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最后还是临奕冲过来把麦子拉到了身后。

    “你想干嘛？”临奕冷声问道，一脸防备的盯着王珞。然而，王珞压根儿就不理他，目光直接绕过他落在了麦子身上。

    “你爸爸高血压犯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该去看看他。”王珞拧着眉盯着麦子说道，一心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动容，然而却以失败告终。麦子始终是面无表情，如果真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厌恶。即使听到苏俊华病危的消息，她的眼睛也没有看过他。这种冷漠，是王珞从没想过的。

    他知道麦子心里有恨，却不知这恨如此强烈，竟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半点动容。

    “你爸爸？”临奕震惊的回头望着麦子，实在没想到过去一片空白的麦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爸爸的消息。“麦子你……”临奕犹豫着开口，不希望麦子因为一时赌气任性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

    “我没有爸爸！”麦子抬眼肯定的对临奕说道，“早在五年前，我爸爸就死了，难道还能诈尸了不成？”麦子满含讽刺意味的说着，又扭头看了眼王珞，表示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麦子的意思，王珞怎会不懂？可是这个时候，如果她能去医院，对苏叔叔肯定是极大的鼓励，他不能放弃。

    “弯弯，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他毕竟是你爸爸呀，骨肉骨肉，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王珞继续劝说，甚至已近祈求。然而麦子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一切，犹如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般。

    “饿了，吃饭！”沉默良久，麦子突然打破沉寂，更是若无其事的坐回了餐桌，拿起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临奕和王珞面面相觑，都很诧异麦子的反应。“怎么？你还想跟我们一起吃饭吗？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可不是收容所。”见王珞还立在屋内，麦子当即冷嘲热讽起来。

    “你……苏弯弯，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王珞愤愤的指着麦子说道，又看了临奕一眼，随即愤然离去。临奕关了门回来，见麦子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喝着酒，那微微颤抖着的手却暴露了她心里的不安。

    “他说的……是真的吧！”临奕落座后问道，见麦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便自觉给她倒上。麦子一言不发的再次将酒灌进喉咙，又把被子放到临奕面前。临奕再次给她续上，却没有再容忍她继续借酒消愁，而是把酒杯从她手中夺了下来。

    “就算你喝醉了，明天醒来除了头疼之外，问题仍旧没有解决。你一向那么聪明，可别干这样的傻事。”临奕别有深意的说着，仰头将从麦子手中抢来的酒一口喝尽。麦子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的吸着鼻子，然后望着他傻傻的笑了起来。

    嘴角上扬，眼睛也弯成好看的月牙状。麦子明明是在笑的，临奕却觉得心里一阵发酸。她总是这样，满心苦涩想要说，却开不了口。他不知道麦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只能一味的心疼着她的疼，苦涩着她的苦。

    临奕的沉默让麦子很是意外，她以为他会追问的，可是临奕没有。他好像是从她心里生出来的，知晓她的所有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麦子突然就相信了西方的传说，或许临奕就是她身上的肋骨变成的，所以才会这么善解人意。

    对临奕，麦子充满了感激，更充满了依赖。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来作为倾听者，那临奕自然是不二人选。所以，麦子深吸了一口气下了极大决心之后，把临奕拉到了阳台上坐着。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落在麦子身上，有效的冲散了酒精催发的热气，也让她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叫王珞，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画画，我还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他。我妈妈也很喜欢他，因为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多年的闺蜜。听说在我出生的时候，她们就给我们订了娃娃亲。”沉默半晌后，麦子缓缓开口。虽然说的内容让临奕有些吃味，但他还是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她的下文。

    “俩妈经常一起带着我们出去玩耍，旅游，拍照，她们一直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我也以为我们会在一起。可是后来，他爸爸有了外遇，从家里净身出户了，他妈妈把公司卖给了苏俊华，然后就人间蒸发了。从那以后，王珞就住在了我家，却再也没有画画了！”说着说着，麦子就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情绪也平复了不少。至于她口中的苏俊华，临奕想到王珞叫她苏弯弯，便推测这苏俊华就是她的父亲。

    父亲……但是，她却选择了直呼他的名字，这是怎样的一种指控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以为我会跟他在一起的。他不画画了，开始专攻文化科目，他成绩优异，我却成绩平平。妈妈看出我想跟他念同一所高中，就给我请了家教，然后……噩梦就开始了，一切的美好都结束了！”说到后面，麦子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臂弯。临奕看着她的肩膀愈加剧烈的抽动着，就知道故事已经来到她心里的伤口深处了。

    “妈妈病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神经衰弱，晚上总失眠，我就整夜整夜的念故事给她听。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经常因为晚上没睡好，白天上课睡觉而被老师拉起来罚站，一站就是半天，还要被同学嘲笑。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更不觉得难过。只要妈妈能安稳睡着，我就是一晚上不睡也甘愿的。可是，妈妈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她总是跟苏俊华吵架，一吵起来就是又摔杯子又摔碗，我害怕极了。那个时候，我都忍不住开始讨厌她了，讨厌她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讨厌家里永远充斥着争吵。我甚至以为，她得精神病了，不然怎么能像个炸弹一样一点就着呢？”

    声音渐弱，哽咽声却越来越明显。麦子极力保持着平静，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临奕心下不忍，倾身抱住了她。

    “不想说就不说了，难受咱就再也不提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临奕柔声安慰着，却感觉麦子在怀里一个劲儿的摇头。

    “不，你让我说，我要是现在不说，估计这辈子都说不出了。”麦子强作镇定，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后离开了临奕的怀抱。

    “那个时候，我光看到妈妈的反常和无理取闹了，却没发现家里的异常。那个家教，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来我家，却不是给我补习。妈妈让她离开，苏俊华却因此给了我妈一巴掌，我这才明白妈妈以前为什么总是让我跟苏俊华说辞了那个家教。我以为，出轨的只会是王珞的爸爸，却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我自己头上。

    自从苏俊华对我妈动手之后，妈妈就彻底崩溃了。苏俊华说她有神经病，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再然后，那个女人就住进了我家，以女主人的姿态掌控着这个家的一切。我哭过，闹过，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麦子……”临奕哑着嗓子把哭成泪人的麦子揽进怀中，任由她那滚烫的眼泪灼烧着他的胸口。临奕这才理解，为什么麦子会直呼父亲的名字，毕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对背叛者心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他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束了，却没料到麦子接下来的话更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开在了他的耳朵里。

    “最后，苏俊华娶了那个女人。我闹了他的洞房，收获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耳光。第二天……第二天……警察来了，说我妈妈……说我妈妈跳楼了！”

    最后一句话，将麦子深藏多年的痛全部倒了出来。临奕震惊的看着怀中的人儿，这才明白麦子为什么会对往事闭口不言。不是不能说，而是那伤口太深，轻轻一碰都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所以她只能绝口不提，不提便不想，不想便不痛。

    只是，不提，就真的不会痛吗？临奕不忍的吻上麦子的额头，突然想到了那次丽江之行。在孤儿院里，她那么认真的教孩子们说：我是幸福的……

    她是忍了多少痛，才说出那一句“我是幸福的”？她的幸福，是否早已随着老师的插足父亲的出轨母亲的自杀而破碎了？那些破碎的幸福，是否早已化为利刃融进了她的生命，搅碎了她的心肠？

    低头，无声叹息！此刻，他能做的唯有陪伴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