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将军府|水落石出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大雨停歇后的夜空蓝得像被雨水洗过一般，几粒闪着光的星子散落夜空，有一轮皎月在涌动的云层中穿梭，你行一步，它便默默跟上一步。将军府院中，出了华颜阁，金桂的馥郁香气便越离越淡，最终只能被院中初初盛开的八爪菊掩盖，只剩清冷菊香萦绕鼻息。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红袖小心挽着年嫣的手臂，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匆匆低眸瞧着脚下的青石花径。一盏薄灯下，照出方寸大点的青石前路，刚下了大雨的园中虽被清扫干净，但年嫣身怀六甲，哪里能马虎半点？

    前夜暗闯下人房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如今再次夜行，又为哪般？

    夜风袭来，身上枣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发出猎猎声响。

    “哪儿也不去”话虽如此，但脚下步子却未停顿。

    红袖心下疑惑，忍不住侧头瞧她一眼，朦胧灯影上年嫣墨发飘舞神情清冷，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却又不甚相同。

    走出华颜阁稍远，隐约有闻到一丝浓烈的水腥气，年嫣顿下步子朝前方眺望，稀薄月影下可见前方伫立在浓墨中的六角亭，四周黑影重重，看形态完全猜不出是些什么东西，但凭着记忆和不同香氛，倒可以判断那些静静开放的花卉们，是何品种。

    越过前方重影，便是一片延伸入黑暗的湖面。

    梆子声声，亥时三刻。

    千鲤湖附近未有一处点灯，只因此处假山嶙峋楼台高耸，实在不适合夜中行路攀爬，尤其在年嫣怀孕以后，此处原有的几盏纱灯也被彻底移走。然而今夜自家小姐不但闲步出了华颜阁，而且还一路尽往偏远地方赶，她紧紧跟着，不知不觉便来了此处。

    “我们去亭中坐会儿”年嫣淡淡一声，随后款步朝着亭中走去。

    虽眉目微仰，但她每一步落脚都是不紧不慢，暗揣了小心。

    “小姐，你今晚是怎么了？”入了六角凉亭，四周夜风流窜，红袖心中没底，望着自家小姐缓缓问了出来。“自有孕后你便鲜少在夜晚出门散步，更从未孤身出过华颜阁半步，而今，到底是怎么了？”

    自府中遇刺小姐昏倒后，她醒来的所有行事，皆与先前有了天大的转变。

    红袖将手中灯笼搁到石桌上，随及蹲下身子俯在在坐的年嫣膝前，眉目上仰，一脸不安的担忧道“有什么事，你就同红袖说，红袖什么都听你的。”

    灯笼里的暖光透出来，打在红袖一张纯净红润的面容上，越发衬得那双望着自己的明眸清澈灵动，流光华彩。她该如何告诉她？当初玷她清誉的男人其实一直跟在身侧，她为免当初的腌脏事被慕容轩所知，所以她令年枫买通关系将那男人送进大牢，欲除后患。孰料那人不但无罪释放，而且还费了心思欲将她与他的关系越扯越乱，而今府中遇刺一事，便是他精心筹划恶意报复的杰作。

    那晚虽未发生什么，但两人衣衫凌乱被不少下人看到，搂抱之间肌肤之亲已然坐实，她怎能让慕容轩知晓？只要张良不在，此事无从考证只能是虚假谣言，但……偏偏这人阴魂不散如附骨之蛆，任她想尽办法，却怎么也除之不去。

    就在两人沉默时，一阵冷风吹来，刮倒了石桌上搁置的灯笼。

    竹枝糊出的纱灯掉在地上，烛台滚了出来，冒着袅袅娜娜的青烟，滚进亭边的红木椅下。

    红袖正等着年嫣回话，如今见此，只得先返身去将烛台捡回来。可刚一转身，却突然被身后之人拉了一把，她诧异回眸，只见端坐石凳上的长发女子伸出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主仆俩静默良久，听得四周风吹叶动，花枝婆娑。

    “轩哥”一声轻唤，自不远处的听雨楼上传来，只是她声音太轻，让人听不真切。

    果然楼上有人，年嫣眉头轻蹙，此时夜深人静无人看她神色，她自然不需再隐藏什么。正思虑遇刺受伤的慕容芷在听雨楼上做什么，却听远处又轻飘飘传来一声长叹。

    “梦蝶已死，百里洛卿也成婚了，如今…就只剩下小芷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句话静，半晌无话再起，却有一瓶罐被投入不远处的千鲤湖中，‘扑通’一声，声音极响。亭中主仆对视一眼，适应了黑暗的两人悄然交换眸光，最终又轻屏呼吸，耐心等候。

    树梢上不知名的鸟雀轻鸣两声，扑腾了翅膀，又闭上双眼埋头睡了过去。

    “若我们不是兄妹，该多好。”听雨楼上，慕容芷返身顺着楼上栏桅滑下，跌坐在楼廊上，随手摸到一瓶杏花汾，粗犷打开便也仰头喝了一大口。挥袖揩去下巴上的酒渍，轻笑一阵，便又神情迷蒙道“这皇城中的女子好没意思，连个花拳绣腿都不会，她们有什么资格陪在你左右？若……若我不是你的胞妹，或许，或许十多年的生死相随，相知相处，你会喜欢上我呢？”

    “若时，就没那年嫣的事儿了。”

    “倘若，你爱上的不是她，那如今种种，便全都不会发生了。”慕容芷说到这里顿了声，似在哽咽，又偷偷抹了眼泪，方才瞪着前方那分不清轮廓的门窗，感伤道“若没有年嫣，你不会急着将我嫁出去，我不会假意与百里洛卿交好，梦蝶不误会，便不会安排年媛媛入府，若年媛媛不入府，我不会找她质问……梦蝶也…也不会死。而我，也不用生生受这一剑，做什么苦肉计，令你如今如此烦恼。这一切，都是她，都是年嫣那个祸害……”

    到最后，是慕容芷摔碎酒壶的怒呵声，乘着凉薄夜风，飘出湖面。

    亭中主仆惊骇得忘了动作，一坐一蹲，仿佛失了魂魄。

    湖面有水泡冒了出来，寂夜里忽然水声四溅，跃水而出的锦鲤翻了好几个身，又钻回了水底慢幽幽游远了。

    这一声响，却叫亭中愣神的主仆恍然回神，红袖连忙抬眸去看年嫣的神色，虽是夜色寂寂黑影重重，可如今，她却分明看清了年嫣那不同寻常的阴沉脸色，以及眸目中闪着光的冷寒。

    “小姐？”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音色微颤。

    原来，前几日府中闯入刺客一事，竟都是二小姐一手安排的？而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意识到这点，红袖抬手捂着嘴，眸子瞪得比铜玲还大，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今晚，你什么也没有听到。”年嫣冷声，心底有暗压的怒气喷薄欲出。原也是怀疑过慕容芷是故意为之，但如今亲耳听到，却仍是怒意攻心，令她心寒更深。更何况，还有这么一则惊天动地违背伦常的消息，令她亲耳听见。

    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她，明明什么都听到了呀！红袖心下不解，想不明白为何要替慕容芷隐瞒，随及便也望向了夜色中面容模糊的年嫣，急声回道“可…小姐，二小姐故意害你，我们把这些话告诉了将军，那什么刺客，不就全然与小姐无关了吗？”

    那晚从雪儿口中得知，将军曾带人搜过华颜阁后厨，并且严正以令不准众人告知小姐。如今想来，定是将军听信了慕容芷的鬼话，又闻刺客藏身在华颜阁，所以才将此事刻意隐瞒了下来。

    “仅凭片面之词，如何取信于人？”年嫣冷声，心底已然有了主意。

    “那……”就这么白白被人冤枉？红袖眼眶一热，顿时觉得自家小姐好生委屈，明明好心待人，却被人这般陷害。

    “你回去取件厚实些的斗篷过来，我在亭中等你。”年嫣浅浅出声，语气里已听不出半分情绪，她低眸，将红袖惊诧疑惑的神情收放眼中，又道“夜晚风凉，若不管她，到时出了什么事，背受罪名的仍然是我。”

    忆起近日华颜阁中无风自动的枝叶繁花，眨眼便从眼前消失的黑色身影，还有处处盯着自己的宁霜，这些人，从何而来，听谁吩咐？年嫣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整个四肢如被冰水浸泡，凉意侵透皮肤钻入五脏六腑。

    慕容芷剑伤未愈便来饮酒，若受了风寒使伤情严重，只怕轩哥，还不知得怎么待她。

    “快去吧！”阁楼上早没了动静，年嫣知道，慕容芷定是喝醉了。

    “可，红袖不敢将小姐一人留在此处。”犹豫半天，她知道年嫣的话素来威严，从未有人反抗得了。而今思虑再三，却仍是小声提出了自己的考量“若不然，小姐先随红袖回华颜阁，然后我再取斗篷过来替二小姐盖上？”

    “我脚疼，走不了。”

    自半个月前，年嫣的整个腿部常常泛痛，尤其走得久了，更是酸痛得厉害。后来左大夫却说是怀孕女子大多有的症状，不是什么病症，只用膳食耐心调养月余就好。红袖做为贴身婢子，自然是十分清楚，想到今晚确实走的路多些，便也只好起身对着年嫣轻声安慰道“那红袖先回阁取身斗篷，然后再带几个下人抬小轿来接你。”

    “嗯”没有过多迟疑，年嫣浅柔应下，又听红袖细心嘱咐几句，这才见她三步一回头的出了六角亭，连走带跑的消失了踪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