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将军府|凝冰三尺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日正午，出府搜寻刺客的戚翰带人回府，刺客人没抓到，尸首倒找了回来。慕容轩看着厅中躺在白布上被江水泡得水肿泛白的尸体，目光又是一沉。

    “仵作验过，应是昨日上午逃出府后不久就落了水，身上只有一处剑伤，正中心口。”戚翰抱拳万般恭敬的回禀，说完话，抬眸望了眼脸色不见好转的慕容轩，见他并无打断之意，便也低了眉头又道“身上衣着，佩剑，所带药粉均是平常物件，无从查起。但这人根本不是昨日入府行刺之人，想来，应是那刺客找了这替死鬼，想以此金蝉脱壳，逃避追捕。”

    眸光微微一动，慕容轩朝着戚翰看去。

    “封城令延续两日，继续搜捕。”

    “是”戚翰立刻应声，随及行了退礼，便也领着人将那尸首往厅外抬去。

    正午阳光浅淡，有一层极淡的光芒落在院中空地，斑驳树叶映出稀疏阴影，随阵阵秋风飘荡摇曳，时隐时现。恰然抬首的红袖，便在这样一番光景下，被大步跨出正厅的戚翰撞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各异。

    袖中指节微微一紧，戚翰面色未动，仍一脸平静无澜，目不斜视的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被放慢的脚步愈发沉缓，几人经过身侧时，胸前垂落的红色缎带和如墨青丝迎风招展，行走间带来的凉风拂过面颊，仿佛有一丝极淡的玉簪花味，从鼻息前悄悄溜过。

    又在瞎想了。

    红袖自嘲一笑，随及仰头望向正厅里静静矗立的大将军，加快了脚步。

    上前行礼问安，便也沉声道出来意“大将军，夫人请您过华颜阁一趟。”

    “嗯”轻轻点头，慕容轩也未问原由，便淡淡应下。

    又行了退礼告退，慕容轩却叫住了她，盯着她问了几句年嫣的状况，听得无事，便率先朝着东厢走去。后方的红袖紧紧跟上，一脚跨出正厅门槛，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禁不住的朝着前院府门处望去。

    可如今，哪还见向来行走如风的戚翰？

    有枯黄的树叶在院中缤纷飘落，红袖轻轻叹了口气，转眸难掩失落的一步步朝东厢行回。

    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放下他？

    如蜗牛般一步步挪回华颜阁，月拱门下，她望着偏阁窗前相依相偎的两夫妇，男的丰神俊朗风华绝代，女子低眉潋目容颜倾城，不自觉的，沉落的心情便慢慢回缓，脸上洋溢出会心的浅笑。

    回廊下静静矗立的宁霜遁着红袖视线望向窗内，疑惑的目光被沉冷取代，她望着他们，心下忧虑更深。

    夜晚风凉，盛夏已经远去，虫吟蛙鸣便在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翩若轩中慕容轩端坐桌案前，双掌搭在案边，面前大堆公文尚未批阅，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片并不宽大的人影上，神情冷寒肃目。

    “大将军，奴婢所言并非捕风捉影，夫人她…”犹豫片刻，宁霜沉了沉眸仍是说出了口“她对您确有所瞒。”

    搭在书案上的手微微一紧，慕容轩缓缓抬眸，目光望向面前之人眼眸中，似要望进她心坎里。

    书房内明烛泣泪，灯影摇曳，一主一仆，却静得连对方那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退下”

    眨了眨眼，宁霜眼中闪过一抹不解，后又转瞬消失。

    行了退礼退出书房，宁霜带上房门，一缕夜风拂过回廊，只觉背脊上凉津津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转回身，一步步拾阶而下，顺着庭院一路出了翩若轩，缓步朝着华颜阁行去。

    “戚翰”

    书房内传来唤声，候在廊上目送宁霜的男子身形一震，握剑的手下意识一紧，赶紧入了房中。

    “派暗卫守在华颜阁四周，注意阁中所有人一切动向。”

    “是”低首应声，戚翰毫无表情退出书房，着手安排。

    有烛芯在静夜里炸开，慕容轩收手撑在额头，皱紧了眉头，深吸口气。

    昨日绿绮阁的事他本已放下，只待事情查出真相再做定夺。可如今宁霜回禀的话语言尤在耳，她跟了他十多年有余，是十分可信可靠之人，而今……

    月上中天，被乌云掩去凄冷光华。

    将军府飞沙走石，有暗涌悄然流淌，蓝雾树上，闭眸休憩的惊风似感知到什么，猛的睁眼朝着树下望去。幽暗冷厉的眼眸透着阴狠，尖利弯曲的嘴壳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它侧了侧脑袋，目光循着院中那一道道消失的黑影追去，最终定格在灯火寂寥的华颜阁上空。

    夜色下华颜阁内影光绰绰灯火通明，宁霜站在阴影下观望主阁内半晌，见无人声，方才转身回了自己屋内。如今时辰尚早，还可乘着烛光做些针线活，小主子的衣物置了不少，可鞋子似还少了几双。

    年嫣斜倚在软榻上翻着红袖带回的话本，里边讲的故事全无新意没个看头，索性丢了开去，直直望着近旁的六角宫灯失神。

    “小姐若是看得累了，上床休息可好？”红袖坐在圆桌旁问话，一双明眸掺了困倦之意，显得水朦朦尤其纯净。如今她一边说话，一边抬了衣袖掩面打着呵欠，十足的小懒猫一只。

    “再等等”淡然一句，年嫣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灯光投下的阴影，忍住了困乏。

    昨晚半夜折返的慕容轩待她一如当初，今正午回来用饭也是笑言和悦，怎的今晚身在府中却未见了人影，也未使人过来通报一声？如此反复无常的举动，只引得年嫣心下担忧不已，怕是自己无意在何处露了马脚，惹来慕容轩疑惑又起。可细细想来，正午他离开之际，也是待自己温柔亲近，并未有半点不妥。

    想到这里，年嫣心底不免又存了期望，只愿是书房有要事耽搁，许是晚会儿便会过来。

    “小姐可是在等将军？”不知何时，这小懒猫竟是轻手轻脚来到了年嫣身边，如今小半个身子伏在软榻上，绑了红绸丝带的小脑袋凑近跟前，愈发机灵可爱。

    目光微微一闪，旋即点了点头。

    “近日府中事忙，许是事情太多耽搁了将军休息，想来等他忙完，便会立刻赶过来的。”昨晚半夜三更的将军都回来了，更何况今晚时辰还早，想来也不会例外的。红袖言之凿凿，眼见年嫣听了这话神情稍有所动，便也立马来了精神，腰板儿一挺道“所以小姐还是赶紧休息，就算你不困，但小主子肯定是困了。”

    看她娇憨模样，年嫣忍不住轻笑一声，伸出玉指戳向红袖额头，嗔怪道“怕不是小主子泛困，而是你这丫头泛懒了才是。”

    “哎呀小姐，便算是红袖泛懒了，小姐赶紧的上床，红袖也好去抱我的小香枕哩！”红袖耍起赖来丝毫不顾主仆之仪，如今起身便也拖了年嫣的玉手在掌心摇晃，耍赖般的撒娇，倒是让一向娇惯她的主子无奈反笑。

    “瞧你这无赖样子，往后哪家娶了你做媳妇，定是要吃大亏的。”年嫣一边拿话打趣她，一边顾自撑了腰身坐起身来。

    红袖眉梢上扬立刻会意，一边不顾脸面的自吹自擂，一边忙着替她套上绣鞋。好容易扶了人睡到床上，这才伸手展开薄被盖在了年嫣身上。屈膝蹲在床沿，伸手抚摸着年嫣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轻言细语道“小主子早些安睡，切莫折腾我家小姐，否则待你出来，奴婢可是要好好教训你的，听到了吗？”

    也未知肚子里的小东西是听懂了红袖的话意，还是察觉了她的抚摸，如今挥舞两下小拳头，隔着薄被也能清晰见到其动作。年嫣伸手安抚般隔着薄被缓缓摩挲着凸起的腹部，一系列动作直引得盯着肚子的红袖双目圆瞪，一脸的惊讶道“小姐，小主子可是反驳我的意思？”

    年嫣但笑不语，面上表情因着小儿动作，愈发和缓温柔。

    “那小姐好好休息，奴婢熄灯了。”红袖起身，站在床前柔声询问。

    “嗯，你也早点睡罢！”

    “好的，小姐有事便唤我，我就在外间。”说罢，提着灯罩正欲熄了烛火，却突然侧身朝着床上静躺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若是叫不醒，便大声些，红袖睡得沉，你可不能叫了两声便不叫了，若时渴了饿了，受罪的便是你和小主子。”

    “嗯”被人如此关怀，年嫣心底好受许多。

    吹熄灯盏，红袖蹑手蹑脚出了内阁，来到外间打好地铺，方才抱着她的小软枕舒舒服服做香梦去了。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传遍外间，偶有廊上鸟雀轻鸣，也只是引得这小懒猫迷迷糊糊哼哼两句，随后便陷入梦乡，再无所动。

    年嫣躺上床上辗转反侧，小半个时辰后终是抵不过沉重困倦，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坠入梦乡，却是个充满恐惧血腥的逼真梦境。她猛然睁眼，入目皆是一片漆黑无物，身上汗流狭背，几缕碎发也因冷汗湿漉漉挂在双颊，她眨了眨眼，眼前黑暗慢慢被适应，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

    内阁里除了她自个儿，确是空无一人。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