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将军府|逝者已逝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她那么爱他，怎么会舍得就此离开？

    百里洛卿并未急着回话，而是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儿。

    失了束缚，百里洛卿转身又面向了身前摆放的小几，伸手端了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她说你要杀她，还说你爱的是慕容轩，不让我再与你见面。”

    他自然不信，百里梦蝶便将慕容芷深爱慕容轩的事说了出来，他不信，扬言要找慕容芷亲自问个清楚，梦蝶却死也不依，闹腾了好几天，偏将他缠在府中不准外出，次次他要硬闯出府时，她都拿性命相协，如此一直闹到今早……

    你今日当真要去？

    百里梦蝶的话还响彻耳边，她张开双手挡在院门前的模样仍历历在目，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呢？”慕容芷眼中含了泪光，她瞪他，努力保持语速平稳，不露情绪。

    接连饮下好几杯烈酒，百里洛卿顿下动作，神情里充满难过与煎熬，随后只听一声脆响，握在他手中的白瓷酒杯碎做两半，被割伤的手心不断往外滴着血。

    “她说…”喉节滚动几翻，后来的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百里洛卿侧眸再次望向慕容芷，脸上升出一抹极纠结的苦笑，沉默好久，方才做足了决心又道“…她爱我”

    当那三个字从自己的亲妹妹口中说出时，百里洛卿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瞬间震惊、羞恼、愤怒、慌乱、恶寒等情绪如洪水般涌进心腔，直叫他整身一震，失了反应。

    当时在场的，还有几名侍婢，百里洛卿朝着她怒斥一声，随后便也转身逃也似离开。

    “胡闹”

    眼见他转身大步离去，失去理智的百里梦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百里洛卿的手，急声道“哥，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梦蝶，你不要走……”

    她语无伦次，显然失了常性。

    “放开”

    “哥~，慕容芷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她的亲哥哥，慕容轩啊！”许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被羞恼之意点燃的百里洛卿，他那雪色绣翠竹的衣袖猛的一翻，便将那死死纠缠的百里梦蝶掀翻在地。

    大雨从万里之外的高空砸下，敲响一阵雨乐。

    “你今天若离开府门一步，我便死给你看。”摔倒在雨幕里的百里梦蝶急红了眼，周遭上前掺扶的下人都被她挥开，眼见百里洛卿大步出了院子，她便撕心裂肺的朝着院外吼着。

    哥——

    踏出院子头也未回的百里洛卿永远也想不到，那一声充满悲伤绝望的呼喊，竟是此生最后一次。

    梦蝶竟然向百里洛卿表露了真心？慕容芷诧异不已的望向面前男子，梦蝶已死，而今的他亦心灰意冷受挫过重，往日少年小姐们心目中永远圣洁无瑕的大公子，此时面容惨败衣衫凌乱，倾城的姿容失去夺目神采，再无风姿绝卓。

    若是，轩哥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意，那么……

    “小芷”

    正想得入神之际，突来一声轻唤，惊得慕容芷浑身一颤。她满眼惶恐未褪，直直盯着对面的百里洛卿，面颊绯红，心跳如鼓。

    “你所爱之人，真是他？”

    问完话，百里洛卿目光灼灼望向她，神情里的征询和深沉，叫人呼吸一窒。慕容芷连忙躲开，随及摇着头慌忙否认道“不，不是的”

    不，她不能让轩哥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样可耻的心思，怎么能让轩哥那么完美无瑕，高贵如谪仙般的人知道，那会让他厌恶她的。

    然而她的慌乱，却将一腔真心暴露无遗，百里洛卿看在眼里突然发出一声低笑，随后便也转开了眸光，盯着前方雕青花格的窗扇道“不是最好”

    他话虽如此，但眼神里却写满了洞穿一切。慕容芷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极为激烈，她望他悄悄打量，脑海里思绪翻飞，最终，却仍是忍不住心下不安，小心问道“如果梦蝶没死，你……”

    “你将如何待她？”刚刚看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似对梦蝶毫无感情，只是当他提及梦蝶向他表露心迹时那番极为难堪别扭的神情，却也深深刺痛了慕容芷那颗敏感的心。

    在这种境地，她和百里梦蝶，是一样的。

    如果梦蝶没死？那他一定会好好开导，定不让她泥足深陷，陷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若梦蝶没死，以他当时得知那一切时的心情，只怕从此以后，他再不会见她一面。从此以后，他会避她如虎狼，再不会给她机会，再继续那些不可思议，违背伦常的肮脏心思。

    可是没有可是，没有如果。

    百里洛卿什么也没有回答，等他抬眸朝身前看去，屋子里早已没了慕容芷的身影。

    百里府门前吊了哀灯，白绸花缠绕府匾，府门前站立的护院身着丧服，神情肃目。从大开的府门往里瞧去，可以清楚看到正厅里摆设的灵堂，隐隐约约的哭号声从府中断断续续传出，慕容芷听得出，那是梦蝶她娘的声音。

    从未想过，她们两人，竟有阴阳相隔的一天。

    慕容芷低首落泪，却不敢走进百里府去，默默在门前看了好一阵，方才转身牵了马儿往将军府的方向缓缓走去。

    一辆华贵庞大的马车迎面驶来，不近不远，正好停在她前方三步之外。

    “二小姐，你没事吧？”明月从车上跳了下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慕容芷，满脸担忧道“二小姐，你怎么了？”

    “明月？你怎么来了？”

    “夫人听闻了百里小姐的死讯，怕你知道后伤心，所以特意让奴婢和红袖出来寻你。”明月急急说完，眼见慕容芷脸色苍白，整个人毫无精神连步子都迈不稳，不禁赶紧扶了她往马车上走去。

    “二小姐，我们先回府吧！这边夫人会安排人来吊唁，等你好些了，奴婢再陪你一道过来，好不好？”

    明月好言相劝，慕容芷本也无意进去，便也点点头应下了。

    待扶着慕容芷上了马车坐好，明月一把掀开车帘，朝着车夫旁边一名年轻小厮道“你立刻赶去军营告诉红袖，就说二小姐已经找到了，我们这就回将军府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翻身下车，一眨眼便跑得没影了。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正午时分。

    华颜阁备好的饭菜凉了些许，年嫣几次向院外张望，终是见着了明月和慕容芷两人。一颗提起的心缓缓落下，她回眸望一眼神色平平的慕容轩，随及便也起身朝着门前走去。

    见年嫣出来相迎，慕容芷鼻间一酸，一抹难言的意味自心底涌进眼眶，顿时热流如注，泪湿脸颊。

    “好了，没事了。”年嫣上前将慕容芷轻轻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浅声安慰。

    呜呜~~

    压抑的哭声从喉中发出，极是轻细，年嫣明白慕容芷已极是忍耐，心下不忍，便也更贴近了身子，轻声劝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憋久了会生病的。”

    “梦蝶她……”

    “我知道”

    “……”哭声渐渐放大，慕容芷终于放开心扉，大声哭了起来。

    她的心很痛，为了知己的死，也为了自己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爱情。

    匆匆赶回府中的红袖一跑进院子便见到华颜阁阁门前拥立痛哭的两人，一步步走近，便听得更加真切。她从未见过一个大人能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过，记得最近一次见人痛哭，还是石头被馥梅拒绝后喝了大半瓶闷酒，然后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石头那次已是她见过最动人的，而今再见为挚友之死悲痛万分的慕容芷，红袖顿时同情心起，眼眶跟着泛红，默默流下两滴晶莹的泪珠儿来。

    秋日的阳光十分惨淡，早上还霞光万里的天空，过了午后便再寻不到半点太阳的踪迹了，透过云层照射出来的光线，虽明亮，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阴郁。衬上时不时吹拂而来的飒飒秋风，更添凄冷悲凉之意。

    安慰好慕容芷，年嫣便让红袖领了她去隔壁厢房休息。

    一桌菜肴分毫未动，静静坐那儿看着她的慕容轩收回放远的目光，起身将年嫣扶到了自己身旁坐下。

    宁霜会意，连忙吩咐下人端了饭菜回厨房热一遍，然后再呈上来。

    “辛苦你了”慕容轩握紧了年嫣的手，沉沉语气中，有感激和欣慰交织而出。

    年嫣释然一笑，俯身倚进他怀中，淡淡道“应该的”。

    廊上偶有几声雀鸣传出，十分清脆动听，院中景致静谧详和，花开如锦，年嫣默默闭上双眸，十分享受这温馨自在。

    人生数十年光景，正如指间流沙，不论你是肆意摊开，还是用力紧握，终究会消逝得干干净净，不容人挽留片刻。忍不住心下轻叹，年嫣十分同情慕容芷失去知己的心痛之意，但她却并未对逝世的百里梦蝶产生多少难过和惋惜。当初她和年媛媛那帮官家女子合谋设计慕容轩的事，仍然清晰刻于脑海之中，做出那等事的女子，她委实心疼不起来。

    念头刚一闪过，她又禁不住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

    毕竟，逝者已逝，以往再多恩怨，终究是要随风飘散，慢慢消逝的。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