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将军府|误会重重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日落西山，仅余的彩霞也不如先前红艳，如今轻描淡抹渲染了半片云朵，懒懒挂在山头，向大地散出最后一点点余温。

    院中六角亭下，宁霜站在石桌旁替年嫣斟茶，红袖绞着绣帕倚在亭柱旁，目光盯着鞋尖上的绣珠出神。夏风和缓，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荷香拂动满院景致，顿时红飞绿舞，很是惹眼。

    “今日这些点心甜味较昨日减了大半，夫人用着可还合口？”

    年嫣取出丝帕拭去嘴角沾上的一星糕点屑，举目望向了低头数着手指头的红袖，忍不住心下好笑，随及看着石桌上四碟色泽诱人的点心回道“嗯，味道确实不错。”

    “红袖~”

    “唔？”急急抬头，红袖身形一挺立刻跨步到了年嫣身侧，目光掠过桌面上的糕点，便听得腹中咕噜咕噜，响得十分热闹。

    老天，不要再拿食物来考验红袖了。

    心中悲号一声，红袖连忙抽开视线望向在座的碧青色长裙女子，轻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她那一连串表情动作，实在生动得厉害。宁霜瞧了眼同样将此看在眼里的年嫣，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掩袖轻笑。心道这红袖可真是个活宝，难怪夫人会那么宠着她了。

    也难怪，试问谁能对这样一个胸无城府心眼纯净的人儿，不由衷喜欢起来？

    “你不最是喜欢馥梅做的糕点吗？那丫头的手艺近日见长得厉害，你也尝尝。”

    “啊？”听到这话，红袖一改往日兴高采烈的模样，反而一脸后怕的连忙摆手拒绝，满眼恐惧道“不了不了，还是小姐吃吧！”

    见她如此，年嫣同宁霜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绽出一抹笑来。

    这红袖，真是可爱得紧了。

    见她如此，年嫣眉梢一扬也不再劝，只伸手拈了块通体粉嫩，沾满雪花糖的玫瑰糕，置于二人眼前把玩道“前人都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而今我们红袖姑娘，却是为君饿得人憔悴，佳肴美食无滋味。”

    话毕，又瞧着宁霜同她一齐笑出了声来。

    话外之音何其明显，红袖明显怔愣一番，旋及明白过来，便也万般懊恼的瞪向年嫣道“小姐净会取笑奴婢，哼！红袖再也不理你了。”

    “哎~，姑姑快将这丫头拦下。”眼见红袖羞红了脸转身就走，年嫣急忙吩咐宁霜上前将她拦住，眼见二人停在了亭角处，便也起身端了一碟玫瑰糕走了过去，眉眼俱笑道“我的红袖姐姐何时变得如此小气，连个玩笑也开不得了？”

    “小姐~~”红袖娇嗔，小女儿姿态暴露无遗。

    “那日我与父亲本是拿你打趣，你怎的还较了真，与自己肚子过不去了？”自父亲进府之后，红袖听得自己胖了一圈，伤心了好几天后痛定思痛，决定绝食减肥，这不今儿个一早便半粒米未进，连水都不敢多喝半口。

    本以为一向视食物如生命的红袖熬不过中午，谁知这丫头倒是厉害，如今天都快黑了，愣是没偷吃过半点东西。思及此处，年嫣真是对她既佩服，又心疼。

    一碟精致美味的玫瑰雪花糕悄悄散发着奇香，就像一只无形的玉手，勾引着红袖的眼睛，鼻子，嘴巴，舌头……

    不，她不要放弃，戚翰不会喜欢胖姑娘的。

    年嫣抬了抬手，将糕点更凑近了一些。

    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乱叫，红袖吞了吞口水，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不让双手伸出去。

    “红袖丫头，这身子可是自个儿的，若饿坏了，可没人心疼你啊！”宁霜含笑劝着，见红袖如此挣扎纠结，心下忍不住好笑。

    “快吃吧！”年嫣浅声，目光落在红袖脸上。

    “……”鼻间飘来的香味，是她这辈子都没闻过的香甜，就在克制不住的时候，红袖突然一转身，双手紧紧捂住了口鼻哽咽道“小姐，红袖不吃，你快拿走吧！”

    “红袖不要长成胖姑娘~”

    眼睛红成了兔子，红袖心里委屈得难受，却仍是倔强的拒绝着。

    见她如此，端着糕点的年嫣脸上笑容渐渐僵凝，随后慢慢平静。暮色将临，四周的景致就像水墨画一样，看不出具体的形状，也分不出原本的颜色。

    明月掌灯寻了过来，目光在亭中几人身上来回扫过，最终收潋心思，上前欠身行了礼后，方道“夫人，将军和亲家老爷在前厅等您用晚膳呢！”

    端在手中的东西重如铅石，年嫣垂眸瞧了一眼，耳边是红袖隐忍的哽咽声，她微微叹气，只得将那碟糕点递到了缓步走来的宁霜手中。

    宁霜瞧了眼主仆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红袖捂着脸，哭得出了声。

    她自小跟在年嫣身边，虽主仆有别，但年嫣从不曾叫她吃苦受罪，便是一点小小的委屈，也没给过。而今为了博一个男子的喜欢，竟要卑微可怜到如厮地步，实在叫她心中委屈难受，难以平衡。

    “一昧曲意逢迎，只会失了本心，惹人轻看。”年嫣侧眸，盯着在哭的红袖沉声又道“爱情本是两心相悦的真诚，若掺了其他任何刻意的伪装，哪怕得一时欢愉，却终究失了原意。”

    言罢，年嫣率先蹋出亭中，往华颜阁外走去。

    明月看了眼哭得更加厉害的红袖，想上前去劝，又见宁姑姑追着年嫣离开了，心下一急，便也狠了狠心转身追了上去。

    原本热闹的亭子一下子冷清下来，夜风拂过身体，红袖整个人冷得缩成一团，脸上泪水模糊了淡妆，她卷缩着身子跌坐到亭下的青石板上，面容凄冷。

    这一个月以来，她夜夜花心思想着送什么糕点去芳凉居，天天费精力四处打探戚翰的喜恶，整天所有的念头都是围着戚翰这个人打转，她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如今慢慢回想，那个好像中了邪一样傻愣愣的丫头，真的是自己吗？

    她，是不是错了？

    爱情本是两心相悦的真诚，若掺了其他任何刻意的伪装，哪怕得一时欢愉，却终究失了原意。

    她要的，是戚翰能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而不是，为了让他喜欢，而临摹出一个与自己脾性相差甚远的假红袖。

    戌时已过，临近屋阁的花丛里虫鸣如乐，有三两只萤火虫在盛夏夜的暗影里穿梭自如，仿佛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四下悄无人声，静下心来，隐约能听到东厢花园里荷花池中传出的蛙鸣。

    “……为了心中所爱而改变自己，这很正常啊！”石头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柔和的望着夜空，娓娓道来。

    红袖听得一愣，目光下意识一缩，旋及皱了眉不赞同道“可若改变了，那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她挨着石头坐在他身边，侧眸朝他看去。

    “只要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算当一辈子别人，又何妨？”

    “可……”看着石头眼中深沉的无可奈何，红袖难免感触良多，想到傍晚时小姐说过那些话，心中一堵，沉默许久后方才低声喃道“可若做不了自己，又怎么能快乐？”

    “进府那日我曾见过戚翰统领一面，生得仪表堂堂又在将军身边做事，年纪轻轻已是统领之才，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石头忽然缓心一笑，由衷的赞许道。

    言语之外，不乏艳羡钦慕之意。

    红袖扯唇一笑，笑得有些勉强。

    她的心里乱得厉害，若是以前有人在面前夸奖戚翰，她定是得意得比夸她自个儿还高兴，而今因着大小姐那番话，她是如何也做不出原先那些姿态了。

    第二日上午，天色阴郁，空气沉闷。

    筹措了小半个时辰的石头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朝着馥梅的房门敲去。

    吱呀——

    朱漆木门由内而开，一身绿色长裙的馥梅一脸惊讶，怔愣半晌，方才收回了开门的手，望着面前的石头神色平平道“你怎么来了？”

    肩膀上的烫伤已好了大半，石头脸色一红，低首不敢迎视馥梅的打量，胸腔里心跳如鼓，却仍是故做镇定道“我，我……”

    眸光里有轻蔑闪过，馥梅冷横石头一眼，旋即走出屋内，转身关上房门。

    “小姐早晨吃得少，我得去小厨房炖碗燕窝粥，失赔了。”

    话音未落，人已蹋进院中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石头又是一愣，脸上有失落闪过。

    天气沉闷得厉害，仿佛要将人活活憋死了一般，馥梅清冷的身影越行越远，诺大的院中静谧异常，连主阁里挂的一廊鸟雀，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原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万分明显，只要长了心眼的人，便不该看不出自己的意思。

    “馥梅”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馥梅紧皱秀眉，心下闪过一丝厌恶。

    石头见她并未驻足，仍是自顾自的离开，心下一急，便也匆匆追了上去。步子在馥梅身后顿下，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馥梅纤弱的身形，心口里温热缠绵的誓言尚未出口，脚背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痛意。

    啪——

    “你干什么？”回转过身，馥梅反手一记耳光打在石头脸上，面容上盛满怒火。

    脚背上的疼意瞬间被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掩埋，石头捂着被打的脸，沉默一瞬，方才抬首望着馥梅的怒容小声道“对不起”

    “馥梅，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好不好？小姐说只要你答应，她就为我们主婚，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石家。”

    “谁稀罕嫁……”馥梅下意识反驳，愤怒的声音因为一个称谓戛然而止，她歪着脑袋紧紧盯着面前的石头，满眼不可置信道“小姐？”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