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敲山震虎（上）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不知从何时开始，蓉城的大街小巷开始传遍流言，大抵都是说年大小姐去灵音寺上香途中遇上恶徒，那两名恶人原是江南一代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品性凶残犯案累累，被他们糟蹋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数。所以大家猜测这素有倾城之称的年大小姐，落在他们手上怕也是清白难保了。

    一时间，原本传闻中容颜倾城性格温婉的年嫣，成了江南人人唾弃嘲笑的破鞋。

    年府里的丫鬟小厮纷纷奔走相告，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同情的有看笑话的也有存心奚落的，总之整个年府再难安宁。

    啪———

    一记耳光响彻整个长廊，惊起院中几只休憩的鸟雀，被打的婢女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虽然不服却不敢吭声。

    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婢女手中一抖，端在手中的羹汤差点洒了出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背后恶语中伤主子？”红袖气势如洪，整个人因为怒意而显得跋扈起来，眼中的凌厉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剜着对面的两个小丫鬟。

    红袖不止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因为府中事务皆由大夫人掌管，而大夫人身边只有一位得力的岚儿，所以红袖也经常替大夫人做些要事，红袖的地位绝非一般丫鬟能比，这一点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很清楚。

    见她们没吭声，红袖盯着两人再道“府外的人说什么我不管，但这府里若再有半点风言风语被我听到，到时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罢，不等她们回神便甩袖扬长而去。

    端着羹汤的小丫鬟回眸见已无红袖身影，随及深吸口气平了平内心的惊悸，这才向着身旁被打的翠儿忧心仲仲道“以后你别再说大小姐的事了，要是红袖告诉大夫人，可就不是……”

    一个巴掌的事了。

    “残花败柳，不许人说难道就没人知道了吗？主子不是好东西，身边的奴才也一样不是好货色。”翠儿抢声红着眼眶恨恨的骂着，随及瞪了眼还欲劝她的柳儿，大步离开。

    圆月节将至，整个年府却陷入难以挥散的阴霾之中，府中下人大气也不敢多出，纷纷小心谨慎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生怕惹祸上身。

    夜幕临近，斓凝园内灯盏高挂，一桌精致的菜肴半分未动。

    杨氏搁下拿了许久的银筷，随后轻叹一声便也朝着下人吩咐“都撤了吧！”

    “可…夫人中午就没吃，现下一点都不动，身子会受不住的。”岚儿上前轻劝，一双明眸里尽是担忧和心疼。

    又是一声叹息，杨氏起身径直朝内室走去。

    看了眼桌上已经冷却的菜肴，岚儿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吩咐外边儿候着的丫鬟将菜撤走，这才跟进了内室。

    “嫣儿脚伤未愈，如今若是让她听到外界流言，那她……”纸终究包不住火，杨氏见岚儿进来，不禁向她吐露出自己的担忧。自年嫣出事便没睡过好觉的杨氏，脸上憔悴更甚，双眼下的青沉更深。

    “夫人放心，没人敢在大小姐面前乱说话的。”下午时，她已经和红袖将全府下人召到后院下了命令，没有人会想挨板子。

    眸光落到杨氏身上，岚儿想了想才道“大小姐并未受到侵害，这些流言传上一阵儿便会不攻自破。”

    人言可畏，有时候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成就一个人，而更多时候，几句话也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岚儿清楚，但她现在只能这样安慰大夫人。

    杨氏站到窗前，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想到年嫣受的一身伤，想到她上药时隐忍的表情，想到她微笑着宽慰自己说没事的时候，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嫣儿自小懂事乖巧，许氏进门后独获年烨宠爱，为争正室之位更是耍尽心机手段，这十多年来若不是年烨顾及年嫣，恐怕自己早没了在年府的立脚之地。而因为许氏的屡次陷害，嫣儿从小便过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半步，而后逐渐长大也开始耍手段还击许氏，原本善良乖巧的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心狠，每每想起这点，她便更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年嫣的脚伤反反复复，治疗了好几天不止没有好转，反而还日渐严重整个脚踝都肿成了青紫色。对此，那陈大夫只说是筋骨受损太严重，只有继续用药调理，才能慢慢的好转。

    年烨进屋前，先问了在外候着的馥梅几句，知道年嫣无恙，府里上下都将她瞒得紧，这才努力将那些恼人的流言抛到脑后，随后带上一丝笑意进了屋。

    “老爷来了？”红袖看到年烨的身影便欠身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引起看书之人的惊觉。

    “爹？”年嫣抬起眸子看到年烨，随及高兴的招呼着，将手中的书搁到了床里侧，示意他坐到自己床边来“快过来坐”

    “晚上就不要看书了，你如今养伤，要多注意休息。”

    年烨沉了沉脸色，语气里却满是关心。

    年嫣听在耳里，心思细腻的她不难察出年烨语气里暗藏的几丝疲惫，而且光看面容也知他眼中的深深倦意。

    年家的生意向来做得顺风顺水，是什么让他如此烦心？

    “怎么样，脚上的伤好些了吧？”年烨掀袍坐到了床边，见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化，便也问起她脚踝上的伤。

    点了点头，年嫣目光一暗，随及便也倾身靠向了父亲宽阔的胸膛。

    “怎么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年烨看她如此反常，疑惑的问道。

    半晌，年嫣使力又往年烨身上挤了挤，随及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爹爹每次回府都喜欢抱着嫣儿去花园玩儿，如今嫣儿大了，爹爹已经很久都没有抱过嫣儿了。”

    眼神里笑意渐渐消失，转而换成惋惜与怀念。

    谈到此处，年烨目光缓缓放柔，他轻抚着女儿披散的长发，笑吟吟的说道“没想到，我这一向清冷淡漠的女儿，竟也学会撒娇了。”

    “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年嫣的目光渐渐露出不忍，因为她将要说的话，或许会让这个最亲最爱的人，气出病来。

    “好，明天早上爹爹就背你到外院的碧湖看荷花。”嫣儿最喜荷花，他一直清楚。

    年烨看不到年嫣的表情，随及想了想便也继续说道“记得有一年，你在我背上不肯下来，偏要我背你上山看日出，那时我们还没搬到这儿来，屋后的大山高有百丈，你娘担心出意外便不准我们上去，后来你不肯吃饭又不肯睡觉的耍无赖，这才急得你娘点了头。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背着你往山顶爬，结果等到了山顶，……你还记得后来怎么样了吗？”

    年嫣歪着脑袋认真听着，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一出，摇了摇头便也示意父亲继续往下讲。

    “呵呵……你这鬼精灵竟然睡着了，怎么叫也不醒，后来我与你娘怕你冷着，天刚泛白就往山下走，好好的日出谁也没看着，你那一觉睡到了正午才醒，还怪我们为什么不把你叫起来……”

    年烨兴致极好，如今叨叨的还未说完，却感觉胸前的衣服有些湿冷。他低眸看向把脸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儿，随及捧起她的脸，这才发现年嫣已经哭了许久，眼泪将他棕黄色的衣袍染湿了大片。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年烨连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中含着一丝久违的慌乱。

    年嫣极少哭，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有在她小的时候才看到过。

    这一下，可慌了手脚。

    “爹，我也不想让你难过”年嫣含泪道出心声，眼里的泪珠便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争先恐后的往外滚落。

    “到底什么事？嫣儿你说，爹一定为你做主。”

    虽不知她话里的意思，但年烨却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眉宇间染上一丝薄怒。

    能让年嫣落泪，事情肯定不小。

    看着父亲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年嫣心下不忍，筹划已久的说词在喉间打转，却没勇气说出口来。

    “嫣儿，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爹说，不管是谁欺负了你，爹都会帮你出头的，就算拼了这条老命，爹也绝不会让嫣儿吃苦。”年烨激动的说着，目光投向年嫣，认真且坚定。

    然而，泪落不止的年嫣，却突然破涕为笑。

    这一下，年烨可算彻底懵了。

    “爹爹待嫣儿真好，嫣儿没受委屈。”年嫣再一次投进父亲怀中，哽咽着说道。

    “嫣儿，你……”

    “真的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上次遇到的坏人，嫣儿还有些后怕。”

    要对付许氏母女她还有千百种办法，父亲年岁大了前些日子又为自己憔悴不少，他不能再让父亲伤心了。至于许氏暗地里动的那些手脚，如今尚有挽救的机会，她便给些警告，饶过她们母女这回。

    “别怕，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往后爹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年烨微微展开紧皱的双眉，浅声安慰。

    为何，他觉得年嫣有事瞒他？

    年烨走后，杨氏被红袖请到年嫣现住的揽月阁，母女二人屏退下人畅谈至深夜，杨氏走出揽月阁时，脸色沉冷得尤布冰霜。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