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只为着自己，便一走了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一头是爱人、小孩，一头是爸爸，孰轻孰重，无可分辨。

    “走吧，跟爸爸回去，家里正炖着燕窝粥，现在回去正好可以吃。”清远拉起木云就向外走。

    “我的孩子……”

    “留下，回家安心养胎吧。”

    “我老公……”

    “放心，既然已经结婚，自然是和你一起的。”清远狠狠心说了这句违心的话。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放弃小孩子不可能，离婚不可能……与其埋怨女儿好坏不分，识人不清，倒不如骂他自己。千错万错总是他的错，拼命保护女儿，为女儿建一座美好的城堡，那里的人和事美好无暇，却没向她提那些藏在阴暗角落的人和事……可惜现实不是童话世界，女儿毁在他手里。这样想着，他的心更疼，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背后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揉着。

    “爸爸，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快吃两颗。”木云说着从随身的包子掏出药瓶，取两颗放清远心里，将水递到清远嘴边。

    她还是这样做，这些年，她总是将他的常用药备在随身的包里，说是要学做一个新二十四孝的女儿。原以为她忘记，原以为她出走并抛弃了他这个爸爸……她还这样做，原来他一直在女儿心中。那一刻心里的疼楚清减了不少，以前的事都烟消云散，只想到一句话：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宇文轩再次搬进木云家，是一个月以后的事。那是清远为他们办了正式的婚礼才请他搬过来的。简约又不失隆重的婚礼，牵着木云的手，清远亲手将她交在宇文轩手里。婚礼举行前，清远再次找了宇文轩说话，软硬兼施。他说不管宇文轩是何目的，既往不咎，只是日后要好好地待木云，否则数罪并惩。恐吓说这年头为着钱，让一个人消失也是有可能的。还撤了那个五年之约，请他到公司学作各项业务。一切如此顺利，宇文轩心里自是得意。每天面对一个个美丽的女子，晚上回家却杨面对一个丑女，自然是没有任何兴趣。幸好木云孕中，这便成了他爱护老婆的一项美名。

    然而清远的话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在清远面前，他感到自己是透明的，害怕、敬畏、讨好，多种情绪共存。微雨燕单飞告诉他，拓拔清远他就不必理。只要坚守一条就够了：抓住木云，牢牢抓住木云，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木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宇文轩也一天天更殷勤，每天坚持为木云洗脚足疗，搓澡洗衣，晚上不分时段地揉腰按摩。木云自是感动，清远见木云高兴，自然也高兴。总的来说日子还算祥和。

    转眼几个月便过去，离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木云满心是期待，心里眼里尽是欣喜与甜蜜。她不知道，她的清远爸爸正一天天遭受病痛的折磨。十几年前妻子的死，清远倍受打击，这些天又因木云的事劳心伤神，心神难济，一病不起。

    新病勾起旧病，两相夹击。虽然吃着药，却时轻时重，轻一阵，重一阵，总不见好。先是咳嗽有血痰，接着连唾液里都有血，胸闷隐痛。他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病，有意在人前不显山露水。特别是木云面前，他更是极力掩饰。偶尔没能忍住，面对她的殷殷关切，他总推说是季节性生病，喝些川贝梨汁也就好了。清远总是在秋冬犯咳嗽的毛病，木云听了也未深想，只是每天亲手做一碗利肺止咳的汤，看着她的清远爸爸喝上。清远一边接受这殷殷之意，一边期盼着上天能把时间留到他看一眼外孙。私下里早悄悄地拟遗嘱，做公证，为木云做了最后一件事。他却不知道原本是为女儿好，却把女儿推入更深的深渊，悲惨的遭遇也与此有关。

    转眼间便到了木云分娩的日子，她被提前送入市区最好的私人医院VIP房。她的父亲在她被送入医院后，没有隐藏的动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去医院，据查是肺癌，需要化疗。清远倒坦然，仿佛意料中的事。坚持不肯化疗，他不要面目全非，他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她的妘儿，他要用最后日子好好地陪陪女儿，而不是医院。

    木云生了个男孩，皱皱巴巴的小男孩，却极可爱精灵。一双灵气的眼睛东张西望，看到清远嘴角便挑起了。虽然医生说这么小的小孩子是不懂表达感情的，但那笑还是触动了他的心灵。他想起木云小时候，那时候她是这般可爱。胎毒在她的身上脸上印下了痕迹，妘儿为此伤心不已，总是不停地责怪自己孕期太多贪嘴，清远笑着安慰她，那些是天使印迹，它们是天使赐予的新生命的幸福与美好。想想仿佛是昨天的事，转眼女儿也有了孩子。

    木云回家了坐月子了，虽然又添了月嫂，宇文轩还是极力表现自己的体贴。每天辛苦的下班后，还不遗余力地为木云擦身子，端水送饭。相比之下，他对自己的儿子反倒是有些冷淡了。而且那小不点，前一刻在月嫂怀里还笑靥如花，后一刻他接过手，便哭了。大声地哭，撕心裂肺般的大哭，还用求助般的眼神望着月嫂或木云。他只好放下，倒也仿佛不怎么上心。他的体贴得到了回报，清远开始把公司的事一点点交给他，慢慢开始不理会公司的事，只在家里陪女儿外孙。

    “老爷，你把孙少爷给我吧，你去休息吧。”

    “不碍的，你去忙你的，等会儿来换我就好。”月嫂听了，答应着走了。小家伙眨眼就两个多月，开始喜欢张开双腿，一前一后走路的样子，从人腿上向肚子方向一点点移动，甚是好玩。清远甚是喜欢，木云自刚出了月子，为着瘦身，便想去健身。可又舍不得宝宝，便在家里的小健身房锻炼，早中晚各运动一小时，李嫂客串私人教练。平日里，不是木云抱，就是月嫂抱，清远难得有机会。这不，木云去健身，他正好过下外孙瘾。

    清远最近越来越痛了，前些天背着人去医院复查，医生只说宽心就好，又要家属的电话。他心里越发明镜一般，人也越发清泊淡远，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能护木云一辈子，她终究是要长大的。他留下的家产至少可以让木云此生无忧。想着，他看了腿上的小家伙一眼，小家伙也正看着他。他像足了他妈妈，除了没有天使的印迹。自然他也像足了他外婆。小家伙眉头一动，小脚用力一蹬，便向上攀爬了，一边发生咿咿呀呀的声音了。或许他等不到小家伙叫他外公了就要走了……

    “哎呀……”屋子里正在扫地的阿姨听到声音飞奔而来。只见清远倒在沙发上已人事不省，双手还紧紧地抓住孩子的双腿，孩子因此才不至于倒下。怀里的小家伙仿佛不受任何影响，还在咿咿呀呀地欢快地叫着，小脚在外公的身上蹬来蹬去。

    等送到医院，医生说清远因胸部受到外力，本身的疼痛加上外力的疼痛才晕迷的，输点止疼的消炎药是可以醒的，但于病人本身不过是杯水车薪。木云也是这时候得知爸爸的病情，她求医生，她跪下来拼命地求医生救救她爸爸，化疗、手术，再贵的药，再贵的医院，她都愿意试。

    这情形，想必医生早已麻木了。他只淡淡地说：“照病人目前的情形来看，完全没有手术的必要。至于化疗，会拖着日子，但病人会很痛苦。想好了，来我办公室，顺便拿下痛危通知书。”“还有多少日子？”也许不愿对视病人家属失望痛苦的眼，医生背过身扶了扶眼镜，仍是淡淡地说：“开始准备后事吧，看看病人还有什么心愿，尽量满足。”

    清远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初夏的阳光那样好，不温不火静静地照在人脸上，舒服极了，连疼痛仿佛都有了缓解。木云听到动静，埋在手里的头抬起来，红肿的眼像核桃一般，眼泪仿佛已近枯涸。她冲进清远怀里，只是哭，害怕、无助比幼年时失去母亲更甚。

    清远轻抚怀里的人，仿佛又回到多年。“云儿，你好久没有这样抱着爸爸。这样更好。”清远轻抚女儿的头，平静地说。

    “爸爸……对不起……是我……还有云轸，我不该让你总抱他的。要不是他……”怀里的人早已泣不成声，那本已枯涸的泪又开始丰盈起来。

    “这跟云轸有什么关系，呆丫头，你是时候长大了。总在爸爸这颗老树下呆着，本想着不让你受到风刀霜剑的的侵蚀，可你也因此未看到头顶或黑或蓝的天。终究是爸爸误了你。人总是要经历点什么才能长大，如果爸爸的死能换来你的成熟，那么爸爸也算是值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