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以毒攻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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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苏寒玉的身体毫无预兆地转好了。

      明明前一日还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现在却精神百倍,容光焕发,似乎已完全恢复了病前的状态,甚至更有活力。

      “姑娘,苏相爷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吧?”迎香从竹心苑回来,向青澄汇报了有关苏相的最新情况,见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迎香小心翼翼地提议。

      青澄听着奴婢说子澈如今身体安好,精神甚佳,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这么看来,断续之法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也就意味着,她还有十天的时间。若寻得解药,那么再以蛊术为他吊命,慢慢补益元气,还有恢复的可能;但若寻不到解药,那十天之后,子澈的身体会顷刻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十天,不过十天而已了。青澄沉浸于自己心事之中,没听清迎香的话,含糊地应了,迎香只当她是答应了,忙去传话给凤池,让主子安排离开的诸项事宜。

      这一无心之失,也就引起了一系列的过失。凤池听闻苏寒玉身体渐好的消息,龙心大悦,一来挽回了良臣性命,二来苏青澄也再无理由留在六部司。于是,他命令侍书尽快安排接苏青澄回宫。另一厢又派人去接苏寒玉到御书房议事——左相不朝已有一个多月,礼、吏、户三部的事让凤池焦头烂额,忙得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如今帮手回来了,他自然要让他帮忙分担些公务,也好慰自己连日劳苦。

      结果,接青澄回宫的马车刚到院落门口,在见到侍书的一瞬间,青澄脸色倏变。转眼扫向已收拾好细软的迎香,冷冷质问:“是你让他来的?为什么?”

      迎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愤怒骇了一跳,嗫嚅着解释:“奴婢向您请示过了,您也说苏相身体已然康复,我们可以离开了……”

      “谁跟你说苏相身体康复了?”青澄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秀目如梭一般审视她,迎香垂首不敢说话,青澄已经明白,沉声问,“你向凤池说了,所以他才会派人来,对不对?”

      迎香的头垂得更低,不用说什么,青澄便了解了个中原由。她叹了口气:“苏相那边是不是也有人去请了?”

      “回姑娘的话,苏相爷已经进宫了,这会儿该是在御书房跟陛下议事了。”迎香小声说道。

      “议事?!他这样的身体还敢去议事?凤池是疯了吧?!”青澄如坐针毡,“不行!我要去看他。吩咐外面的马车等着,我等会儿就进宫。”

      迎香知此时阻拦也没用,只好点点头,转身出房准备去了。

      

      御书房,苏寒玉正襟危坐,清瘦的脸上,一双沉黑的眸此时熠熠闪光,如曜石般闪亮。只是那两条俊美的剑眉此时紧锁,手里的一本奏折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子澈,你怎么看?”凤池坐在主位,表情也是沉重,“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相信。这道折子是今早刚送到御书房的,朕看了之后大为吃惊,此事不宜张扬,所以朕才找你来商量……”

      “砰!”御书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震动之大让桌上的茶杯都颤出叮叮的声响。正在讨论朝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一蒙面女子立于门口,风尘仆仆。

      凤池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转瞬敛容,唇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朕方才还说要去谢谢肖神医救了子澈的性命,您倒亲自来了。怎么?肖神医……有事?”最后一句,他加重了音调,意在警告。

      “肖神医”却是恍若未闻一般,不知他话中的含意,“回陛下的话,小女子是为苏相的病情而来,为免陛下失去这位股肱大臣,小女子要告诉您,苏相如今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操劳国事,待小女子为苏相清了残毒之后,陛下再考虑让相爷重返朝堂的事吧!”

      浓黑的剑眉峰尖紧拧,凤池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你是说你还没治好子澈的病?!那他现在……”

      “类似回光返照。”青澄冷冷打断,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咯噔一跳,抽搐着生疼,“我用断续之法激发了苏相身体的潜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保持旺盛的精力,也让他的体力能承受得住药性强烈的解毒方,从而清除残毒,之后我会慢慢调理他的身体,让他逐渐恢复健康。”

      “你的意思是……你对子澈的诊治就是像现在这样用禁术透支他的寿命?”凤池的不悦已经上升为微怒,语调的上扬尤其明显。

      断续法在青凤是禁术,青澄一直是知道的,但她向来不认为在这种时候用特殊的方法来活人性命有何不妥。“事急从权,苏相爷突然晕倒,体力为毒素所以累,已是处于几乎衰竭的状态,小女子受陛下之托,自然要忠您之事,相信陛下您也不希望苏相有什么闪失吧?”

      一番话有事实有论断,直说得凤池没有反对的理据,“朕能理解,不过肖神医现在却不能带子澈走。朕很需要他的臂助。”

      “那陛下是想看着苏相爷有性命之忧了?”青澄质问,语气有些迫切,凤池一个眼刀甩过,她自觉态度过激,稍收敛了情绪,“陛下有那么多得力的大臣可以支使,况且苏相已多日未理朝事,青凤的政务也不见有何差错,小女子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比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何况这是陛下您最倚重的臣子。”

      凤池听她据理力银行,炉火渐生,连带着耐性也不好起来:“你的提议朕要好好考虑。”青澄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打断,“这里是朝务重地,你不能久留,让迎香陪你先回落梅轩吧!”

      “小女子静候陛下佳音!”青澄也知情识趣,明白此时该给这位君主留些面子,等他有了台阶下,自会主动提及此事的,心里这样想着,青澄斜眼偷瞟了苏寒玉一眼,他从他们谈话之始就未置一词,现在更是沉静如水,连目光都不曾投注在她身上,微叹之余,青澄跪安,安静离去。

      是夜,凤池造访落梅轩。

      落梅轩就是正阳宫的西院,因青澄在院中植了四季常开不败的梅树,凤池便亲书“落梅轩”三字制成匾额,悬于西院主厅檐上,给这所小院命了名。

      华灯初上,小院中仅主厅亮着灯,青澄已卸下覆面的白纱,一身白衣也已换下了,此时她一身宽松的浅灰绒长裘,安闲地坐在桌边翻书,她的脚边窝着一只黑毛小狐,正是欢喜。桌上一杯清茶正袅袅冒着热气,青澄偶尔浅呷一口,不过亥时,她手里的书已经看了大半。

      灯油已燃去一半,窗外已经黑沉沉没有什么动静了,青澄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将书反扣桌上,以手支额,“迎香,几时了?”

      “回姑娘,已经过子时了。”迎香取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迎香服侍姑娘歇下吧?”

      青澄摆摆手:“不用,我还不困,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事。”

      迎香见她眼皮已经打架了,眼底也聚了些青黑之色,想要开口劝她,但看她仍在强打精神,想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青澄瞥见,“有什么话就说吧!”

      “姑娘……奴婢觉得您还是去休息的好,陛下今天去了良玉宫,该是不会来见您了……”迎香赔着小心说道,抬眼看青澄,却是面无表情,她的心里更是没底了。

      “怎么说得我像后宫那些女人似的?”青澄的语气很是轻松,对着迎香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容,“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事,但并不是等凤池来。”

      迎香确实也有些累了,这几日跟青澄住在六部司的小院里,姑娘忙着研究解药,食、寝俱不定时,她也只有舍命相陪,搞得每天都不够时间睡觉,筋疲力尽,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宫,原以为能得一夕安寝,却又是熬到半夜。如今姑娘还没睡,她自然要在一边陪着,哪有先睡的道理?

      “没关系,奴婢在这儿候着,姑娘有什么事,奴婢也可以帮忙。”迎香婉拒道。

      青澄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她,径自起了身:“我去偏厢找几味药,你去帮我准备宵夜,我一会儿要吃。”

      迎香明白她这是支开自己,但也无理由反对,只得老老实实去做她交代的事。

      偏厢按青澄的意思改成了药房,这里的药材大部分是青澄让奴婢们去御药房拿来的,都是大内奇珍,只是她并未特别珍护,随意放在几个瓷碟里,方便取用。

      进了房,她随手关上门,还落了闩。这才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一只樟木小盒,没有雕花纹饰,简单得和周围堂皇的布置毫不相衬,不过盒上缀着的小锁却是精致得很,纯金打造,雕着一只小小的椒图,紧阖大嘴,栩栩如生,青澄打开盒子,取出一页薄纸,发黄的色泽显示这张薄纸片由来已久。

      青澄捏着纸片一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张旧纸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不过对于现在的青澄来说,这的确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是她从定嗔所赠的那些医书中无意发现的一封书信,其中记载的,正是有关紫茎草毒的细节。只是年代已久,信中的许多文字已经模糊难辨,而内容的真实性也有待考证。这也是她一直没敢用这法子的原因,实在太过冒险。

      到底要不要试试?青澄迟疑地看着手上的纸片,犹豫不决。

      “咚咚!”敲门声坚笃有力,低沉的男声带着压迫力,“青澄,是朕,开门。”

      青澄的心“砰”地一拎,手中纸片一颤,捏出一片褶皱。她盯着门闩:“请陛下稍等!”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信收回木盒,落锁放好。这才走过去开门。

      凤池一身深紫常服,金冠卸下,只束着一柄白玉龙头簪,他负手身后,眉眼带笑,翩翩公子的模样,“怎么还没休息?在做什么?”凤目蕴着温和的笑意,不似平常,“朕刚碰见迎香,她说你等了朕一个晚上?”

      “不过是丫头碎嘴胡说而已,圣上如何信得?”青澄转过身去翻拨药材,看都不看他,“夜已深了,圣上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朕今天来,是有事问你。”凤池平静的语气如暗夜青莹莹的狼眼,看似无害,却蕴着极端危险。青澄听得出异样的味道,心神紧绷。“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问?青澄尽力回答。”

      “你是不是向子澈暗示过你的身份?”

      “没有。”褐眸直勾勾地凝着凤池,坦坦荡荡。

      凤池探究地盯着她,锐利的凤目精光一闪,“朕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朕先回宫了。子澈的事,你多上上心吧!但不能再让他休养着了,朝事也很要紧。”说罢他拂了拂袍袖,翻飞之间脚步渐远。

      青澄细听脚步声直至消失,这才稍松了口气,支在桌边的手略略抬起,已经有些麻木了。轻揉缓按之余,她心中疑惑也更甚,他对白天的事只字未提,但也说了不愿再让子澈赋闲,却也不放弃治疗,如此折衷,一点也不像他一贯的作风,颇为奇怪。而那个问题,更是奇上加奇,她和子澈的交流一直都在监视之下,根本没有机会私下聊除了病症之外的话题,又哪里会有什么暗示?他这一举,有明知故问之嫌。

      这是什么用意?青澄猜不透他的想法,目光逡巡,落在樟木盒子上,金锁上的椒图安静咬合着,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警戒一般。

      看来,这法子,不论结果如何,都要赌一把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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