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这天下午五点左右，我走出家门，不紧不慢走下楼来。来到表哥家楼下，我打量一旁的车位，马上认出表哥的那辆深灰色轿车。抬头仰望，三楼的两扇窗户亮着灯。我知道，这两盏灯分别位于厨房和饭厅。这么说，表哥、表嫂正在张罗晚饭。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寒气却越发沉重，嗖嗖冷风拂面。我裹紧衣服，快步走向楼梯口。

    来到表哥家门前，我伸手按了两下门铃。等了一小会，表哥拧开门，把我引了进去。两个月没来，表哥家的陈设布置毫无变化。熟悉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厨房里响着“滋滋”的声音，是表嫂在炒菜。我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嫂子”。她不回头，柔声作答：“嗯，你来了？快坐吧！这道菜马上好，好了就开饭。稍安勿躁。”

    这时，表哥抱着侄儿吴宏从卧室走出来。宏儿即将满三岁，早就学会走路，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更是小菜一碟。阿姨、姨父非常宠他，一有空就带他去街上玩耍。他不怕生人，总是用神气的大眼睛注视着来人，似乎在问：“叔叔，你是哪位呀？”他一高兴，就咯咯地笑个不停，挥舞着稚嫩的小手，样子可爱极了。他很乖，极少哭闹。我喜欢这样的乖小孩。

    表哥走到饭桌前，先让宏儿跟我打声招呼，然后和我面对面而坐。

    我瞅了宏儿一眼，感叹道：“这些天不见，宏儿又长大了啊！”

    表哥笑了笑：“是啊，不知不觉又大了一圈。他营养好、饭量好、睡眠好，想不长都难！我真有点嫉妒他。志冲，你最近几天在忙啥？”

    我口气随和：“我嘛，基本待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出去过几回，买年货、散散步。另外，考虑了一些问题，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哦？都是些什么问题？”

    我正要张嘴回答，却见表嫂端着菜走过来。

    “菜来了。”她说，“你们愣着干嘛，开始吃吧！志冲，嫂子这回没准备多少菜，你将就着吃。过年的时候，一定给你补上，啊？”

    的确，菜色比起国庆那一顿逊色不少。菜的花样少，份量也不如上次足。不过看得出来，每道菜都是精心烹制的结晶，而且荤素汤齐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面对如此美味，我能不知足吗？

    我开口道：“哪里、哪里！有这些个菜，我就心满意足了。不用特意为我准备，都是自己人，随便一点没关系。”

    “志冲，你太客气了。”表嫂如是说。

    表哥提醒道：“好啦、好啦！有话待会再说。先吃菜吧！”

    于是，我们举起筷子，各取所需。表哥不时夹菜塞到宏儿嘴里，轻声问：“好吃吗？”桌上摆着白酒和可乐，每个大人面前都有一只玻璃杯。表哥倒满一杯白酒，慢慢啜饮。表嫂只倒了半杯可乐，很久才抿一口，吃起菜来却毫不含糊。我拒绝了表哥对饮的邀请，倒上一杯可乐，一边吃菜一边豪饮。

    我们交谈甚欢，从居家琐事谈到社会新闻，从街谈巷议谈到重要讲话，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敞开心扉讲真话，完全不必见外。

    提到工作的时候，表哥说：“今年设计院接手的项目大约比上一年多三分之一。我从来没这么忙过，不仅要绘制设计图，还经常跑工地查看情况。据我估计，明年还要忙。理由呢，一是我们设计院的品质得到越来越多的肯定，二是经济极有可能持续高涨，那么工程建设项目将会大幅增加。”

    “是的，形势比我毕业那年要好得多。经历了近年来的调整、转型，我国迈上了新的台阶，步入了新的发展轨道。过去一年里，居民的消费需求持续升温，极大地拉动了汽车、家电、服装、餐饮、旅游等消费热点的增长。服务行业增速迅猛，新增一大批岗位，吸纳了相当数量的劳动力。创业群体你追我赶，各显神通，诸多金点子开花结果，惹人注目。出口结构进一步的改善，大批量的高附加值产品在各口岸集结，奔向地球的不同角落。半死不活的股市苏醒过来，指数日益攀高，新老股民络绎进场，跃跃欲试。整个社会生机勃勃，蒸蒸日上，又一个沸腾的年代开场了。”

    我凭着近来的阅读印象，一口气描述了近几个月的大趋势。说完，瞥一眼表哥、表嫂，只见他们仍旧一副专注的样子，似乎在体会话中的含义。

    “说得好！不过，我还是心存几点疑惑。”表哥作出了回应，他的分析发人深省，“总体来看，势头在加速向好。但今后能不能长久延续下去，是不是会受阻于某些障碍？这一轮的经济高涨对各个群体的具体影响有何差别，能否带来普遍的受益？经济方面的变动将怎样渗透到其他方面，催生闻所未闻的新事物？还有，如果出现某些负面的现象，应该采取哪些手段进行有效的调控？”

    “嗯……我太乐观了，不曾通盘考虑。你的提问很有深度，我一时回答不上来。专家或许能给出一些答案，可他们的话也仅能作为参考，不能完全听信。事实上，今年的很多新变化是他们根本没有预测到的。事态到底会怎么样发展，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看出端倪了。”我的头脑冷静了许多。

    “我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经济问题向来复杂，要想找到正确的解答路径绝非易事。经济大家尚且会预判失准，更何况我们这帮非科班出身的普通人。虽然如此，在这个专家大行其道、博硕满大街、大学生遍地走的时代，相当多的人很高看自己的见解，一个劲卖弄，半点不肯收敛。假如一个小年轻跳出来，向大家郑重宣布：‘我是某某学界的绝对权威！在这个领域，你们非信我不可！’肯定会有人立马站出来，大声反驳道：‘呸！你算老几？我们凭啥听你的？如果你称得上权威的话，我还说我是上帝呢！’周围的看客们顿时迸发出一阵轻蔑的、刻薄的嘲笑声。”表哥的话句句在理，非常精彩！

    我点点头：“不错！当今的潮流是高扬思想解放、肯定个人追求、主张包容多元，传媒再三向人们灌输这样的观念：只要你努力向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成功人士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这就不需要制造一个神秘兮兮的‘绝对权威’坐在神坛上供其他人顶礼膜拜。所以，人人可以高谈阔论经济问题，每个声音都不愿被无声无息地忽略。”

    表哥赞同道：“差不多是这样。”

    这时，许久没开口的表嫂插嘴了：“嘿，你们真不够意思！难道我的声音就甘愿被你们忽略吗？别净谈严肃的东西，来点轻松的，行吗？”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