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前往数百公里之外的大丰参加婚礼，首先要买车票，其次是准备一套行头，再就是份子钱。我利用中午的空余时间，骑车前往汽车客运站买了张票。出发时间是十月一号早上六点，耗资整一百元。行头不必再买，衣柜里那套簇新的西装可以应付。至于份子钱，我不愿吝啬，打算送一千元，早早把款子塞进红包里。

    一切妥当后，我就盼着国庆早点到来。闲下来的时候，总要计算离出发还剩多少小时。一想到要和那么多同学重聚首，我既感到兴奋和激动，又有些紧张和不安，唯恐自己抬不起头来。此外，我希望看到那个她，再次温习那副清高冷傲的派头，藉此彻底斩断心头的怨念。可依她和老大淡若水的交情来看，她是不大可能赏脸去的……终于熬到了九月三十号下午，老板告知：放假五天！当晚，我比往常早躺下好几个钟头，翻来覆去许久才飘然入梦。

    第二天天没亮，我便醒过来，双手枕着脑袋，两眼紧盯天花板，想象和老大见面时的动人情形。五点闹钟一响，我立马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吃罢早饭，我带上钱物和车票出门乘公交车。赶到站台时，我依稀看见两男一女站在那边，有说有笑。看模样和打扮，应该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如此早来乘车，手中还拎着箱包，想必是回家探亲吧！我东张西望，认真搜寻着公交车的身姿。数分钟后，公交车驶来，我率先上车，那三位随即赶了上来。车上人寥寥，我单独坐一张位子。前排两个老头正高谈阔论。听起来，他们是要去城中某个广场晨练。其中一个胖老头声音洪亮，一个劲吹嘘自己女婿如何赚大钱，说得天花乱坠，口吐莲花。我侧耳听了一会，笑而不语。

    没等他吹完，公交车便抵达金三角车站。该下车了！我径自走下来，撒腿往西边的站口进发。一走出站口，汽车客运站已在马路对面恭候。我回头一瞥，那两男一女竟然跟在我后面！看来，他们确定无疑是回乡了。我快步穿过马路，步入站前广场。随后，我马不停蹄奔向候车大厅，径直坐电梯到二楼，此时才五点四十五分。那三位同路人比我稍晚一步上来。他们慢吞吞朝远处的检票口走去。我们的缘分算是到此为止了。二楼大厅里灯火通明，空荡荡的，见不到太多的旅客。我频频看表，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分钟。待到检票上车，事情变得简单。只消我静心恭候，挨过四五个小时，这趟客车将把我送到麋鹿之乡——大丰。

    我的位子在客车中段，靠着窗。身旁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把手机凑到耳边，喋喋不休地通话。听他那浓重的外地口音，我断定他是在本地打工的大丰人。车上男女老少七嘴八舌，有的人说外地话，有的人讲本地话，还有些人用普通话在交谈。我始终沉默不语，思维已经切换到普通话模式。想什么呢？各种关于此行的问题。客车启动了，我把手按在胸口上虔诚地祈祷道：“老天爷啊，保佑我一路顺风！”行了大约十分钟，客车上了高速，朝北驶去。渐渐地，车厢里大多数人闭目小憩，进入补觉状态。我旁边那位男士头歪在另一边，酣睡起来。虽说昨晚睡得不够踏实，此刻的我仍旧毫无睡意，异常清醒，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村庄、农田和河流。清早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车厢，携来阵阵暖意和光亮。启程较早，路上车辆尚不多，客车行进通畅，宜兴北部一马平川，罕有山峦。方才一闪而过的屺山，海拔一百五十多米，算是这一带最高峰了。

    过了漕桥河，路边树立的广告牌上一再出现“常州”的字样。这么说，到纪瑛的地盘上了！在大学那会，我和她尚可，不时聊上几句，故而她的音容笑貌至今历历在目。她可算风光，不但嫁给了富家子弟，而且在事业上硕果累累，不输须眉。据她前些天告知，此地的女同学，如王雨欣、陆梦瑶，也都找到了好归宿，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王雨欣当年和班长唐淑云姐妹情深，毕业后……

    没等我细想她们的往事，客车又驶入无锡境内。客车没有进城区，而是从外围绕道而行。这边的大学同学呢？当年的舍友吴宇成了小老板，专门批发各类饮料，在商界小有名气。唐淑云供职某合资企业，从事财务工作；邓岳在一家央企做营销主管。去年夏天，邓岳风风光光迎娶唐淑云，当上锡城女婿。今年夏天，夫妻俩喜迎贵子，尽享天伦之乐。陈慧系唐淑云的闺蜜，前年考上了事业编制，效力于某街道社保所。哦，还有她，嫁往异乡的她……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前后的车辆越来越多，轿车、客车和货车混杂在一起前行。偶尔可以见到路边停着一两辆遭遇擦碰，有所损伤的汽车。途经车流量大的路段，各式各样的车辆挤在一起，汇成一条行动笨拙的长龙。于是，客车慢下来，如蜗牛一般爬行，乃至停滞不前，等候了好多分钟才恢复前进，重启疾驶模式。国庆出行的人实在不少，有车一族的阵容真真强大！

    稍后，客车北至江阴，道路两边耸立着各种高大建筑。此地的“天下第一村”住着我的老同学胡文康。当年他是学院公认的篮球高手，投得一手神准的三分，姿势美如画，人送绰号“黄库里”。如今他已为人父，担任某旅游车队小队长，穿梭于诸旅游景点，公认带队能力一流。若乘胡队驾驭的巴士东行数十公里，即抵达著名的张氏集团公司总部所在地。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端坐着一位仪表堂堂的帅小伙。此人正是张云超。超哥风流倜傥，身边从来不缺花枝招展的女孩，不知换了多少任女朋友，至今还未娶亲。将来大婚，佳偶必是豪门千金，排场定然隆重而奢华，引无数平民子女皆侧目。再随胡队往东南行数十公里，就来到虞山脚下。附近的一小区住着肖健同学。如果下车打听他的事迹，路人定会自豪地说：“你问小肖吗？人家是咱国际汽配城的金牌销售员，屡屡打破本地的销售记录。年轻人了不起啊！”

    经过悬索结构的长江大桥时，我透过车窗遥望宽阔的江面、滔滔的江水、来往的船舶，不禁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不多久，我们便下桥，抵达北岸，迎面而来的城市令人倍感亲切——那正是宋驰大帝的老家。大帝仍在苏大念研究生，先后在多家核心期刊上发表过重量级的论文，更有一篇雄文在社保论坛征文中被评为二等奖。老同学韩俊是他的校友，正忙碌一个国家社科基金会资助的项目，跟随导师跑江浙两省做调研。

    客车越往北行，我的心跳得越剧烈。思绪也越来越纷杂，不断想起江北广阔天地中的同学们：周进财和朋友合伙，四处倒腾电缆、建材，大发其财，应了爸妈取的好名字；舍友邵严选择了北漂，为圆自己的明星梦而奋斗，如今已和某影视公司签约，因出演电视剧《秦淮人家》男主角一炮走红；自称“好汉”、人称“李天下”的李智效力于某保险公司，专做车险，总能招揽到大订单；黄世杰在靠近洪泽湖的一个村子里当村官，政绩卓著，深得民心；刘邦的小老乡唐国安如愿成公，供事于当地的社保部门，意气风发，官运亨通；才女蒋琴则考入家乡的劳动就业服务中心，业务能力精湛，服务细致周到，广受好评；老大的同乡赵璐璐开办了一家服装店，线上线下齐发力，顾客盈门，生意红火……

    客车沿着高速公路一路行驶，小堵数次，总算进抵大丰地面。稍过片刻，我们的车开进传说中的大丰城区。恍惚间，我感受到了老大的凛然霸气，不由得睁大双眼，驱走了“瞌睡虫”。中午十一时许，客车驶入汽车客运站，结束了漫长的旅程。车一停，乘客们争先恐后涌向车门。我却毫不着急，坐在位子上静静等候，最后一个走下车。

    踩在大丰的土地上，第一感觉是陌生。环顾完四周，收获第二感觉：新鲜。这车站修建得还算气派，现代气息浓重，远没有预想中那么拘狭。此时此刻，无数人空着手或提着行李来来往往，嘴里说着不同的方言。有些人左顾右盼，寻找接他的亲友。有些人脸上挂满笑容，打电话通报说：“我到了。”整个车站充溢着热闹、喧嚣和活力。

    我整整衣服，前去售票窗口排队。买好下午三点的返程票后，我转身融入人群中，跟随着别人的脚步，走出车站。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