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吃饭回来第二天，即年初四，天空云层密布，暗淡无光，看上去随时可能下雨。我在饭厅的窗前踱来踱去，心急如焚，生怕大雨影响到迫在眉睫的出行。原来，明天我将再次踏上旅程，受邀前往无锡拜访邓岳、唐淑云夫妇。上次老大婚礼上，我们并未有机会长谈。这一回，终于能向他二位成功人士虚心请教了！说不定，此行还会遇见吴宇、陈慧等老同学呢！

    早在几天前，我就买好了车票。鉴于当天难返程，需要住一宿，我又在网上预定了一个单人间。各项礼品、钱款等也全部准备妥当。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今，天气这般模样，要是明天下雨，该会多么麻烦、多么扫兴！老天爷呀，发发慈悲，明后两天千万别落雨！

    我多次到窗口遥望，目光不可能不瞥向对面的住宅楼。望着某扇窗户上的福字，我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所谓的“叔叔”。前段时间，我不是和骑着摩托车的他擦肩而过吗？我们两家早就形同路人，不再往来了。究竟有多大的仇呢？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利益”二字而翻脸。自打两家结下了梁子，近在咫尺都不互相走动，新春佳节都不互通音信。纵使亲戚家有喜事，两家相逢也不打招呼，且不坐同一桌进餐。受他家挑拨，我们和姑姑家亦疏远了许多。

    一旦想起这桩不愉快的往事，我愤愤不平：“真是老实人吃亏！我们待他家如何，他家又是如何回报我们的！我们在乡下那会，叔叔结婚，盖新房的钱难道不是爸爸垫付的？叔叔小学未毕业即辍学，浪荡多年，后来做的那份工作难道不是爸爸介绍的？婶婶车祸住院，连夜赶去看望、促成事故解决的难道不是爸爸？类似的例子太多了！可在他们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理所当然！最后，竟然以怨报德，半点不讲情面！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他们夫妇还在亲戚面前装好人，编出各种谎言诋毁爸爸，胡说‘大哥没大量’、‘待我们太小气’云云。真是天大的笑话！唉，这样的亲兄弟、这样的亲叔叔！”

    一番感慨后，我离开窗口，走到书房坐下。气消了不少，很快就忘掉了这段令人不快的纠葛。今天是个没任何安排的日子，就这样待在家里发霉？对了，徐永祥赠送的两幅字呢？搁在书桌的抽屉里，留待他日装裱了。《我的元和岁月》有没有更新？没有，作者公告上说，将停更一到两周。要不要找本书翻翻，或者设想今年的大计？一时提不起劲来，还是算了！坐了好一歇，我仍回到楼下。

    跟爸爸谈起自己的无聊，他表示理解：“那好，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好啊，我们一家好久没出去玩了。”

    “嗯，我们骑自行车出门，附近转一圈。”

    我兴奋地跳起来：“好、好！接触外面的世界，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跟妈妈一讲，她也同意了。

    于是，我们换身衣服，下楼到车库取自行车。这时候，已快下午三点。爸妈一辆自行车，我单独一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启程了。爸爸说，领我们去北边的高塍看看。他早年曾在那边上过班，这回想旧地重游。

    稍后，我们来到一条笔直的大道上，顺此北上就能到达目的地。蹬着踏脚板，我劲头十足，同时贪婪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左一丛右一丛的村庄不时跃入眼帘。每隔一段路，我们就会看到一两个在路边摆摊卖草莓的农民，而不远处的田里盖着几处草莓大棚。离镇区越近，道路两旁的环保厂越多。厂名五花八门，根本记不过来。过不多久，又见“环保国际城”的巨幅宣传牌。此地真不愧“环保之乡”的名号！

    终于进抵镇上，各种岔路多起来。我对这边不熟，完全不清楚该往那条路走，只能紧跟着老爸行动。大约是人们竞相外出拜年或游览的缘故，一路行来，街面上行人稀少，车辆也不多。拐了几个弯，我们来到镇上的菜场门前。我和妈妈进去看看，留下爸爸看车。他恰巧碰见一个熟人，递上烟后两人开始攀谈。

    菜场占地面积较为可观，地上比较干净，几乎看不见杂物。蔬菜、肉类、家禽、水产等照常供应，随处可见摊位前驻足的顾客。令人瞩目的是开在菜场中央地带的那几家猪婆肉专卖店。须知，红烧猪婆肉可是此地特产，风味独特，闻名遐迩。走到其中一家门前，我透过橱窗打量托盘中大块的红烧肉，不由得口中生津。妈妈上前询问价格。店家称四十来块钱一斤，接着自夸道：“我烧了二十多年的猪婆肉，可以讲是老师傅了。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卖得非常俏，总有人大老远跑过来买……”没等他讲完，我们就掉头走开了。

    出了菜场，望见爸爸正在抽烟，那位熟人已不见踪影。我们重新启程，经过人民广场时停车休息。广场上有个铜球雕塑，铜球上铸着雄鸡形的中国版图，下方刻有一行字：“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地球。”稍远的空地上，有个锡剧团在布置舞台，预计将上演一连出地方名剧。几分钟后，我们再次动身，这次是返程。回来碰上对面风，我们鼓足劲，坚持逆风而行。

    行到镇外某条小岔道前，爸爸对我说：“往里边直走，就到了我以前工作过的窑厂。只不过，那边早拆除了，原址上盖了别的厂。”我沿着这条水泥小道往远处望去，却看不见所说的那个厂，应该是太远了吧！

    许多年前，身为孩童的我随爸爸到窑厂上玩过两三趟。这个村办窑厂的厂长时年四十余岁，姓李，为人和蔼、大方。一次，爸爸带我去他的办公室。他笑着向爸爸问起我的学习成绩和个人爱好。听说我成绩在班级前列，爱好看报纸时，他不住地夸道：“有出息！有出息！”说着，他拉开抽屉，取出近期积累下来的报纸，足足有一大沓。他把报纸折成一叠递给爸爸：“拿去给孩子看看。”然后，他用慈祥的眼神看着我：“要用功读书，帮娘老子争光啊！”大约十岁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期许。此后，我还见过他一面，之后便再没有机会。如今，这位可爱可敬的厂长已是花甲之年，应该在安度晚年了吧？让我默默祝他幸福吧！

    虽然仅是几面之缘，他的容貌也已模糊不清，但他那关爱的眼神至今仍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中。注视着记忆中的那股眼神，我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蹬起自行车来更有劲，无惧那凛冽的寒风。

    吃过晚饭，我稍微翻会书，早早就躺下了。盯着天花板，展望明天的旅程，我心底涌流着无限的憧憬。不知不觉中，梦乡向我张开了温柔的怀抱。

    半夜，我翻个身，醒了。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不闻雨声。

    “但愿不要下雨。”我刚想完，又睡着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