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徐嫂芳名卢玉玲，也曾是我的高中同学，故而算得上老相识了。她束着围裙，体态优美，身姿绰约，秀丽的脸庞上挂着和蔼的微笑。

    我连忙站起来，大声说：“嫂子，新年好！”

    她转瞬嫣然一笑，用亲切自然的口吻说：“新年好！欢迎来做客。去年收成还不错吧？”

    “还行，比前年稍微好点。”

    “有进步总归是可喜可贺的。好日子要一步步来嘛！祝你今年更进一层楼！坐吧！别站着。”她的话语柔和委婉，很是中听。

    我坐下来，嘴里说：“谢谢。嫂子不辞劳苦，特地为我烹调美味，真是感激不尽。辛苦、辛苦！”

    没等徐嫂开口，徐永祥抢过话头：“客气个啥，都是自己人。玉玲，菜做好了吗？可别让沈老弟久等啊！”

    “没好，我会来看你们吗？菜都备齐了，随时可以开饭。你们饿不饿？”

    见我摇摇头，徐永祥做主道：“我们谈兴正浓，哪里顾得上吃？过一两刻钟也不晚。玉玲，你先布置一下餐桌，我和沈老弟再聊会。他在讲自己的情史，很有意思。”

    “情史？原来沈志冲也是多情种子啊？真看不出来。哎，永祥，你叫我一个人摆菜倒酒，自己悠哉乐哉听故事，是不是存心支开我？快招！”徐嫂的话里充满娇嗔的意味。

    “没有的事。”徐永祥辩解道，“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沈老弟放下心理包袱，把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道来。放心，事后一定满足你的好奇心。另外，我有些私密问题要和沈老弟交流，你在场的话不太方便。开开恩，就当给我一回面子。”

    “好吧，我信你一次。到时候可别说话不算数啊！你们聊，我忙去了。”徐嫂步态轻盈，转身往厨房方向走去。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很快，徐永祥打破这瞬间的沉默，开口道：“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待会发表意见。”

    我呷一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专业属于文科，典型的女多男少，全班六七十人，女生就占了三分之二。如此众多的女同学，无论是家境、容貌，还是性情、涵养都不尽相同，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差距。起初，除了那些表现活跃，或者长相特别的女生以外，我对其余人的印象淡若白纸，不止一次把某些名字和主人对号错误，闹出过笑话。故事的女主角，那时候投影到我头脑中的印象，正是一张白纸。她的一位舍友，反倒因为口齿伶俐，发言积极，使我叹服不已，屡屡注意她的举动。某次上英语课，她和舍友们坐我前面一排。课前，见她们聊得很投机，不时打闹，我便主动搭讪，第一次听到了她悦耳的嗓音：‘我叫周琳，来自无锡。’打量着这个齐耳短发、打扮素雅、举止文静的女孩，我心想：这下又认识了一位女同学，还是广义上的老乡，不错嘛！没过多久，我总算能做到脱口而出教室里每一张面孔的名字，而大家也记住了我这个成天泡图书馆的书虫。整个大一，我全身心扑在读书上，根本无心去探听众人的底细，无意和众人密切接触，自然和周琳谈不上有多少往来，说上的话屈指可数。”

    “原来你当时那么自闭？”徐兄惊讶地问，“后来是怎么样改观的？”

    “那要感谢住我隔壁的熊哥。他姓熊，单名一个坤字，是学校的‘十佳歌手’，歌喉动听，人缘极好。由于他的人格魅力感染，我敬重他，乐于跟他交往，向他倾吐心声。大二一开始，他给我上了一堂社交课，建议我和书海保持一定距离，多和身边人接触。我愉快地接受了，更多地关注起同学们的动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许多女生模样大变，穿着打扮更时尚，谈吐举止更成熟，简直快认不得了。周琳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已留起飘飘长发，脸庞显得秀气不少，身材一如既往地苗条，性情却大为开朗，活泼好动，和她的那位舍友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又发现：校园活动的名单上几乎无一例外标着周琳的大名，花样繁多的文艺演出是如此，论文大赛、职业生涯规划竞赛等等也是如此！凭着超群出众的才艺，她一再夺魁而归，赢得了一大批校友的青睐和追捧。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果然不虚！真是个不知疲倦的女强人！”

    我顿了顿，而后把故事往深处引：“不仅是她和熊哥，班里还有一部分人脱颖而出，成为专业内外的明星人物。我深感压力巨大，遂狠抓学业，很见成效。这样一来，逐渐有人找我请教疑难问题。记得周琳就曾请我帮过三五回学习上的忙，我慷慨应允，全力以赴，一如对他人的豪爽，并无特殊关照。一次，熊哥邀我去附近的商业街上散步。他突然问我：‘你和周同学发展得怎么样了？’‘这从何说起呢？我和她一直没多少往来，普通同学关系而已。那次她诚心找我求助期中小论文的问题，所以说话多了点。你千万别误会！’‘嗯，我懂了。你大概知道，围着周同学转的男生非常多。周同学对他们的态度似乎很矛盾，时而主动搭讪，言谈甚欢，时而爱理不理，一言不发。她跟我解释过：其实我一个也看不上！别人出于好心，我不便直接回绝，还是周旋应付好吧！但我有主见，有底线、有分寸，不会给他们留太多幻想。等那个对的人才是王道。’‘原来如此。她的眼界果然独到！我本来就没非分之想。你这么一讲，躲得越远越好喽！’‘哈哈！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可是看好你哟！加油吧！’‘别、别！我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惜，我终究食言了。”

    “精彩的一幕要上演了？”听得入神的徐永祥随口问了一句。

    “对，我情愿这一幕从未发生过。可是，唉、唉！”我连叹几口气，继续讲下去，“那是大三上学期的一天，周琳在网上找我谈事。就这一次看似平常的谈话，居然使我的整个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她希望拿一回奖学金，缓解手头的拮据，特向我赐教。我答曰：‘你可以学我。平时上课认真记笔记，经常跑自习教室或图书馆上自习。只要能弄懂老师的讲课内容，考前再冲刺一下，认真背记，不愁拿不到高分。’于是，她表示道：‘那我跟我一起上自习吧！麻烦你帮我占位子。先谢谢哦！’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为此近乎天天上自习，温习完了课堂笔记，就找些闲书乱翻。她比赛、应酬之类的事多，并不常来，来的话也只待一小会，借我的笔记抄一抄。我渐渐关心起她来，时常嘘寒问暖，并施以援手，借钱给她以解燃眉之急。她也时不时对我讲一些心里话，诸如某舍友的不厚道、朋友之间的龃龉、生活中的不愉快，惹得我心生同情，一个劲地劝慰。”

    说到这里，我停下来整整思绪，话又如泉涌：“我对她好感渐深，不再顾忌她的那番清高自傲的表白。每每见到她，我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凝望着她的丽影，我觉察到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吸引我凑近她。不过，我清楚她无心选择我做另一半，便把这些感受搁在心底，斥之为荒谬透顶，但终究挡不住这一腔痴念的滋长。转眼到了期末，她跟随我到自习教室复习。期间，她频频求教，我耐心解答，时间在热闹中飞快流逝。考下来，她的成绩大有长进，荣膺三等奖学金，算是如愿以偿了。她热情地向我道谢，再没更多的表示。到下学期，课程极少，她不再随我自习，一心忙演出、忙兼职、忙酬酢。我和她见面的机会寥寥，线上的交流少的可怜，加之她的口气较为冷谈，因而我对她的热情大为减弱，不再那么牵挂她。我不愿无所事事，重新醉心书海，乐在其中，不能自拔。暑假日益临近，我暗想道：‘事情应该到头了，我和周琳不会有多大的干系了。’又逢期末，她仅仅问我要过一次复习资料，没有问候，没有碰面，也没有请教。酷热的夏天走向尾声，大学的最后一年拉开帷幕，我不曾料想……”

    正要把故事转入正题，徐嫂又款款而来。我忙煞住话，听徐嫂怎么说。她向我俩微笑示意，然后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随时恭候你二位入席。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徐永祥摆摆手：“故事讲得正热闹，没心思吃。你高兴的话坐着听一听也无妨，暂时还不到回避的时候。沈老弟，你讲下去。大四又发生了什么？”

    “大四起初风平浪静，我和她见不上几面，难得通一回音讯。毕业论文动员大会开过后，我猜她可能会找我聊聊论文选题，结果没有。期末考试之前，我想她可能会找我索要复习资料，结果没有。大年三十的时候，我想她可能会发个贺年短信，结果没有。我对她越发不在乎，原有的好感灰飞烟灭，心中认定和她百分百无缘。年一过，我一面实习一面写毕业论文，生活忙碌而充实。就在我为论文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遗忘久矣的周琳突然短信通知我上线。自此，悲剧才真正开始。”

    我又停顿下来，一口气喝光杯中残留的茶水，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把故事推向紧要关头。徐兄、徐嫂像小学生一样专注，聆听着我的悲情倾述，不住地点头。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