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沉浸在饱含深情的回忆中，久久不能自拔。多少往事在眼前浮现，那一幕幕场景里，似乎少不了她曼丽的身姿、动听的歌喉。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浓郁的、持久的芬芳，直到若干年以后的今天，依然能吸引我抛开恩怨去回想她。

    当年初遭重创，我愤懑不已，咬牙切齿道：“可恶的男人！偏偏这个时候横插一脚，使我猝不及防，挨到一记撕心裂肺的闷棍！我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已经够倒霉了，再踹上一脚怎么承受得了？没你出来搅局，说不定和她在一起的就是我了。最起码我能高高兴兴地走完毕业季，不留一个晦暗的尾巴。灾星啊，灾星！”喷完那个不速之客，我渐渐冷静下来，细细分析道：“不对，刚才那些全是皮相之见，问题的根子出在她的身上，不能怪那个男人！想想她和你打交道的心态，不就是想用别针换别墅么？以前的倒也罢了，新近推给我的论文实在整得我够呛！然而，我付出无量的精力和汗水，别针无影无踪，见着的惟有一副冷面孔，两三句毫无实质的感谢。方才又承蒙当头棒喝的大礼，人才、人才啊！终究不是一路人！她如此高的眼界，没本事的你岂能讨得欢心，青眼有加？纵使侥幸在一起，走进婚姻的围城，有何幸福可言？与之朝夕相处，为供她享受高品质生活必然要做牛做马，挨数落必是家常便饭，嫌嫁错人定是习惯用语。我可不愿这样被榨干，一辈子难抬头！惹不起，躲得起！”我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心头的痛楚稍稍舒缓。

    然而，我不曾料想，这段恩怨纠葛竟然会成为我始终解不开的心结、好不了的伤疤，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猛戳我的心窝。生活中的不如意更是加深了我的伤痛，使我懊恼不休，后悔当年的自作多情。一旦遭遇此种情况，我便奋力反抗这股无用的情感，可每次都是收效甚微，只得听凭它泛滥成灾，折磨自己那颗脆弱的心灵。权当是人生的一种历练吧！说来也怪，只要发作完毕，我就恢复了平静，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去了。此外，她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心情格外平静，即使后来看到数位同学发的现场图片也未有波动，只是突然感到诧异：“原来过去了那么长时间！”

    今夜，她再度出现在我脑海里，一颦一笑都那般清晰，好像就站在我面前似的。我凝视着她熟悉的身影，思绪万千。那些往事，不管岁月如何冲刷、侵蚀，它们始终巍然不动，一有机会就化作一阵狂风，呼呼地刮进我的心里，卷起千重浪。恍惚中，我觉得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电影院里，正在观看一场关于自己的悲剧电影：明明早有提防，却心有所不忍，偏要闯入白虎堂，中了他人设的局，以致一败涂地，一无所得，痛哉！惨矣！

    我极少向人倾述这段苦涩的悲剧，到底开不了口，每每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不觉中，它成为了隐藏在我心底的痛苦之源，孕育出一株带刺的玫瑰。只要心一软，被它那妖艳的外表所迷惑，就会被深深地蛰痛，滴下淋漓的鲜血……

    今天晚上，我头脑异常清醒。各种杂念无影无踪，仿佛在为我重温情感悲剧开道。悲剧以快进的速度在我眼前反复播放。每播完一遍，我都不禁叹息道：“故事里的那个男主人公是何等的天真、可笑！他根本是自投罗网，作茧自缚，根本不值得同情……如果换做别人，即使经历这一切，也不会当回事，过个三五天就抛之脑后，追逐起另一位心仪女生。唉，这笔成长的学费太昂贵了！”

    我非常明白：为这段剪不乱、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伤神，毫无意义！试想，倘若我对她的感情再炽烈百倍，她就会感动涕零，放下清高冷傲的架子，无怨无悔地跟我走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像我这样完全不符合她婚恋预期的男生，无论再怎么努力，她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纯系自己的魅力使然，何不听之任之，加以利用？听到声“谢谢”，已算天大的恩赐。幻想她能日久生情？省省吧！她显然认准那个男人才是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坚决不肯放手。哪怕他不及我的万分之一，只要他保留着打动她的一切特质，她都愿意跟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乃至携手一世。如今，她生活在远离我的地方，享受着幸福、甜蜜的生活，根本和我沾不上边。我何必耿耿于怀，忿恨到发狂，以至于想要打搅她的清净呢？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她的世界容不下我！我就当一个黯然销魂的失落者好了！

    将来呢？我能不能彻底忘记她，不再把她的捉弄看得如此重要？我能彻底斩断这段徒劳无益的情感纠葛，用于面对生活所施加的各种各样的考验吗？属于我的爱情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人生不全由我做主，我的命运不全由我掌握，将来的情形哪能未卜先知！人们常说：“时间能忘掉一切。”我只好寄希望于时间老人，拜托他老人家尽早替我化解心结，尽早帮我找到明天。

    一下子想了那么多东西，我深感疲倦，不由得合上了双眼。端坐这么久，我的手脚再次冰冷得发麻，四周的寒气包围着我，拼命从我身上抢夺热量。我站起来，反复踱步，使劲搓手，好半天才稍稍暖和。而后，我再次坐下，喝两口温开水，感觉状态好多了。头脑不再忙碌地转个不停，总算歇了下来。方才纠缠我的那些问题丧失了磁力，不再吸引我去劳神苦思。我暂时得以解脱，心不再似铅般沉重。

    我想起了中断的整理工作，想起了桌上的《茵梦湖》和纸条，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几。得干点正事了！我翻开《茵梦湖》，重新回味这篇爱情悲剧。故事情节并不复杂：莱因哈德和伊丽莎白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可是迫于母亲的压力，伊丽莎白嫁给了富裕的埃利希。多年以后，莱因哈德到埃利希的茵梦湖庄园做客，与伊丽莎白重逢，两人相见惆怅、黯然。莱因哈德最终选择了永远离开，到老年仍孑然一身，还在思念伊丽莎白。

    每每重温此篇小说，我总会为男女主人公扼腕长叹，特别是那位孤独一生的莱因哈德。在作者笔下，他的痛苦、哀伤和失落是那么的感人肺腑，简直就是我的亲身体会。书中有这样一幕：莱因哈德游向那朵象征着幸福的白色睡莲，可他怎么也到不了那里，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这预示着他将注定无缘幸福。那我呢？应不应该从他的故事中汲取教训呢？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我如梦惊醒，立马翻到小说的结尾：“随后，他把椅子也移到桌前，拿起一本摊开的书，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他年轻时就已下过功夫的学问来。”

    莱因哈德最终只能与学问相伴，终老一生。一个稍感安慰的结局！而我，我的结局是什么呢？上天尚未替我写就。我只能茫然地摸索滚爬，一步步走向那不可预知的未来。多年以后，我垂垂老矣，还会记得那个颇有心计的女孩吗？还会为拜她所赐的创伤而痛苦吗？但愿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看一下表：九点半刚过。时候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去！

    于是，我把纸条收好，重新夹在书里，然后把书摆在某个书架上。我无心继续整理，看都不看，把地上的书籍、报纸一股脑塞进书柜里。书柜跟三个小时前相比，没有更好，反而更坏，更加凌乱不堪了。真可谓是前功尽弃，白费功夫。我认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