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那是九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中秋节刚刚过去，阳光灿烂，气温舒适。恰逢公司没生意，我在家休息。午觉醒来，自感甚好，很想做一点实事。床头柜很久没打理了，塞满杂物，还是理一理为好。

    我遂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认真翻检物品。先把报纸、书刊统统翻出来，堆在一边，再刨出手电筒、车票、门票、手机说明书、记号笔、三角尺，全数摆在柜子上。松口气，又取出空荡荡的铁皮饼干盒，露出了底下的一大开本蓝色硬面抄。我顺手拿起它，仔细打量，不禁莞尔。原来这不是别的，正是高中毕业纪念册。除封面的烫金字稍有褪色外，其余完好如新。上回与之面对面，好像是去年冬天，在楼上书房里。怎么会扔这儿的？我一时找不到对应的记忆。近来不念旧，故从没挂念过它，否则何至于埋没至今！

    翻了两三页，尽是同学们的留言——友情的回顾、离别的不舍、前程的祝愿，读来颇暖吾心。留言之后，就是更多篇幅的空白页。我信手乱翻，意外发现某两页夹着一叠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容我看看。哦，原来是我各个时期的毕业照：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大学。瞧我多健忘，居然会忘掉这些珍贵照片的存在，任其销匿如此长的时间！我坐在了床沿上，从大学毕业照看起，逐一过目。借了手中这几张小小的照片，那些印象模糊的同学顿时变得面目清晰，言笑自如。许多湮没久矣的记忆碎片一下子浮了上来，充斥整个脑海。纷乱的往事一幕接一幕，在眼前涌现、模糊、消散，搅动着心灵的深处，催生出复杂的情思。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沉浸在放电影般的追忆状态中，久久不能自拔。

    突然，柜子上的手机奏响动人旋律，打破了我的回忆。是老板嘱咐公司的事吗？抓过手机一看，非也！竟是大学时代非常要好的同学赵磊来电！当年的他身材魁梧，博闻强知，喜指点江山，倾吐抱负，引众男生竞折腰。因而，我们都尊称他为“老大”。毕业后，他怀揣理想奔赴深圳打工，闲暇之余写下红遍网络的穿越小说《民匪窃国》，名利双收，大发一笔。如今，他已衣锦还乡，在一家集团公司施展拳脚，风头正盛。

    我立马接通电话，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冲哥，你好啊？”

    “好，一切都好。老大，你还好吧？”

    “嗯嗯，吃好、睡好，身体倍儿棒。我们有多久没联系了？”

    “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吧？自打你回老家以后，我们的联系就少多了。之前，我们可是时常在网上切磋天下大事、古今历史，聊得不亦乐乎。你写《民匪窃国》的时候，可没少征求我的意见。”

    “嗯，那绝对是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要不是我老头子催促我回来，我就待在那边不走了，做个全职作家。一回大丰，事情特多，成天忙里忙外，挤不出多少聊天的时间，真是对不住。最近混得咋样？你还在那个化工公司上班吗？”

    “我么，老样子，还在那边混饭吃，近期不会离开。哪里比得上你！当了业务经理，工资高，还管那么多人。毕业一别好几年了，真想见见你。”

    “哈哈！我也很想见你啊！这不，有机会了嘛！”

    “什么样的机会劳烦你亲自电话告知？”

    “嘿嘿，是喜事。你先猜猜。”

    “哦？是不是你们公司要来我们这秋游？宜兴绝对是旅游的好去处，不容错过。”

    “回答错误，扣十分。我们公司的秋游计划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秋游早着呢，起码要到十月份，而且我应该不会参加。请你继续猜。”

    “好吧！我大胆猜想，向你求证好了。莫非你要结婚了？”

    “还是冲哥聪明，加一百分。上上次和你聊天的时候，我的婚事就定下来了。我们两家决定：不订婚，直接结婚，十月一号举行婚礼。凡是在大丰的亲戚、同学和朋友，我都发了请帖。至于外地的大学同学，我就不发请贴了，逐个电话通知，联系不到的托人捎话。总之，你们能来的尽量过来，就当是同学聚会，人越多越热闹嘛！我一定好生招待，绝不怠慢。要是你们愿意在大丰玩几天的，我一律无条件赞助，让你们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冲哥，你可千万要来啊！”

    “老大，你结婚，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你的新娘就是你那位女朋友吧？今年年初，你传过几张她的照片。”

    “对，就是她。老大的眼光不差吧？”

    “那当然了，能勾动老大魂魄的女子定然是天仙下凡了。从照片上看，你的女神长相出众，气质非凡，富有大家风范。我猜她的人品、才学也一定位列优等，对你的爱说不尽，对你爸妈的好道不完。相信你们的婚姻必能成为人们的楷模！祝福你们！”

    话筒里传来老大爽朗的笑声：“哈哈！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冲哥真是过奖了。她温柔贤惠，美丽大方，对我挺好，我们谈得来。说起来，我们是一见钟情，迅速堕入爱河，闪电般确立关系。或许这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吧！我老娘、老头子很喜欢她，总叫我好好疼她。我岳父岳母，对我非常满意，见了一面就把我当亲儿子来看待。结婚的事从年初就开始商量，到现在弄得差不多了。这几个月为这婚事忙得头昏脑胀，太烦琐了！你知道老大生性豪放，最讨厌这种烦琐的事。什么礼节、什么传统、什么规矩，听听就叫人晕菜。”

    “结婚乃人生的一件大事。要办得风风光光，烦琐是必须的。老大，哦不，该叫你王经理，忍忍是值得滴！”

    “呵呵，言之有理啊！为了营造最美好的一刻，为了让心爱的人开心，这一点苦算什么！时间过得真快，宇哥、熊哥他们一个个结婚了，邓哥的孩子更是好几个月了，连我也要跨进婚姻的殿堂。你呢？老实说，你小子有没有什么情况？”

    “情况？没有，一点没影的事。我心态超好，晚点结婚无所谓。姻缘是急不来的，一切看天意。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应该以工作为主，努力挣老婆本。如果有情况，肯定会通知你。这种事没啥好隐瞒的。”

    “好吧！你要抓紧啊，别当剩男！你以前在学校和许多女生打得火热，怎么到现在反而连女朋友都谈不上，结婚都落在我们后面呢？你可要好好反省啊！嘿嘿，说笑的，别往心里去。”

    我哭笑不得：“怎么会？你说要反省，我可以接受。只是你说我和女生打得火热，实在是夸张了，只不过极平常的接触罢了，人数也达不到‘许多’，这一点你可要还我清白。再有，结婚落后绝对不是耻辱，婚姻岂能和儿戏相提并论？”

    “好啦，都是玩笑嘛！别跟我计较啦！还是回到正题上。”

    “嗯，不打岔。老大，能不能透露下你们的恋爱经过？你未婚妻是哪家的千金？背景深不深？是不是很有钱？我好奇着呢！”

    “哼哼，想查户口？看在咱们兄弟的情谊上，我给你透个底。你可要为我保密，别四处声张啊！她小我一岁，在我们公司对面上班，一开始互相不认识。有次两家公司联合搞活动，恰好我们分别是活动的男女主持人，这样就认识了。说过了，一见钟情，慢慢就谈上了。细节就不多说了，反正恋爱的过程中充满了温馨的片段。我到后来才知道她家的背景。她家有钱有地位，老爸掌舵某局，老妈跻身某银行高管……”

    “哟，哟！老大，你可真行！佩服，佩服！坐拥如此靠山，必定前途无量，可以光耀门庭，可以经世济民。酒席少说有三十桌吧？”

    “我们订的是四十桌。男方、女方在一起办。要是坐不下，再添几桌也没问题。我订的是新词大酒店，大丰最好的酒店之一。酒席的档次自然是最高的，菜谱是经过我大加删改才定下的，绝对让你们享受到美味。对了，你愿不愿意提早来？我给你在酒店预定房间。宇哥、智哥可是准备提前一天来看我，顺便见识一下迎亲的全过程。”

    “想是想，可惜不好请假，只能国庆那天来了。”

    “哦，没关系！你争取一号那天十二点前到，早饭吃饱点。结婚典礼十二点正式开始。酒准备了好多箱，到时候大家尽情痛饮，不醉不归。再透露一个秘密，我的酒量练了出来，白酒喝个一斤八两不在话下，啤酒更是小意思。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送客人的礼品绝对丰厚。喜糖、饼干什么的尽量挑最好的买，连礼品袋也不例外，美观、大方、实用。”

    “想不到老大心还是挺细的嘛！很是期待哦！”

    “不止是我心细。这里还凝结着我未婚妻、岳父和岳母很多心血，一时说不完。至于份子钱，你送多少都行，形式而已，不会嫌少的。酒店的地址，你自己网上去查。只要你到酒店门口，自然会见到婚宴指引牌。我再提醒你一次，十月一号中午十二点，新词大酒店。你一定要来！别把时间记错了！”

    我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多想会会你，把酒言欢！”

    “那就来吧！尽情享受大丰人民的盛情款待！我还有事，挂了啊？今后可要常联系啊！”

    “一定会的。再见！”

    挂了电话，我一下子瘫坐在木地板上，再也没心情看毕业照，连抽屉都无心收拾了。老大也要踏上婚姻的红地毯了！我既为老大感到高兴，也觉得有股失落感萦绕在心头。倒不是我哀叹自己没有找到意中人、没有取得老大那般瞩目的成就，而是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像是在饰演一出没完没了的悲剧，不知导演何时喊停。她，还记得那个她吗？方才看照片，你已能够正视她，做到心不乱跳，呼吸不急促。而半年前，当她婚礼的细节传到耳中时，你不也对自己说过：“学会适应，学会接受！这些不算什么！我固然不需要证明给她看，但是我要证明给自己看。努力拼搏，愿生命无悔，愿人生精彩！”

    对，悲剧就悲剧吧！现实终究是现实，不要奢求每个人都为我鞠下同情的泪水。比较固然是一件痛苦的事，可是，这不是也让你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吗？我做的是不如人家，但总归是自食其力，没有沦落为啃老一族。不用哭天抢地，自轻自贱，路还长着呢！今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我安慰着自己，竭力让激动的心平静下来。

    舒了口气，我的悲愤减去了大半，现实的一切又跃入我的眼帘、我的内心。那些大学同学，和我同时进学院，都学习了四年，如今究竟怎么样了？我必须勇于比较、必须敢于比较！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